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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中,也是那麼渺小,意義幾近於零。既然這個世界沒有了誰也並不真的就損失了什麼,那麼生命的意義就是對生命者的意義,平庸的生命也就與超凡的生命一樣有了最充分的存在理由。事業其實不過是一種對自己來說更好的生存方式罷了。存在著的生命在完結之前必須以這種方式存在,這就是意義了,我不能一廂情願地去設想意義之外又有某種看不透的意義。因了這點意義,該做的事還得努力去做,生命的掙扎不能放棄,畢竟生命存在的現實需求對虛無有著本能的反抗。對一個平庸的生命來說,暫時性就意味著一切。平凡的人沒有歷史,他存在的意義就是存在本身,他別無選擇。而我,也和曾在遠古曾在天涯的那些無名的逝者一樣,來了,又去了,如此而已。我不能再依據古往今來的那些偉人的事蹟去設想自己的人生,不能再去設想所有的犧牲和痛苦將在歲月的深處得到奇怪的不可理解的回報,痛苦不過只是痛苦者自身的痛苦體驗罷了。世界之大,上帝只有一個,他來不及對這麼多人負責到底。過去的一切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也並不會在未來的某個日子突然煥發出神奇的意義。自己生活著的歲月並不就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歲月。過去的日子,眼下的日子,未來的日子,都是生活著的日子,如此而已。在時間的後面,是一片浩渺的空空蕩蕩。
在又一段生命程序完結之後的今天,痛苦而輕快地,我明白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明白了之後更加清醒,心中似有不甘,卻更感到無可奈何,徒勞無益。多少年來,我在心中嘲笑著拒絕著平庸,現在卻極為清醒極為深切地意識到平庸是那麼自然而然的事。平庸的生活也是真正的生活,平庸的生命也是真正有意義的生命。這意義隨著生命程序產生著又消逝著,並不留下最後的痕跡。過去的嘲笑和拒絕本身,今天也該受到嘲笑和拒絕了。這樣,消減了虛張聲勢的豪邁和激越,我能以洞達者的無奈與心平氣和看待平庸的生命程序。我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面對人生髮出的誠實的聲音。
明天我要走了,這一段生命歷程已經確鑿無疑地完結。上午我踩了雪在大街上慢慢地走,心裡想著這是看加拿大最後一眼了。走到安大略湖邊,我迎著風站了好久。冬日的太陽朗朗地照耀著,冰封的湖面無邊無際,細碎的光在冰上跳躍著,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處。我木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時間在陽光中似乎已經凝固。我心中充溢著一種刻骨的悲涼,對自己,對這個世界。這種感情我無法迴避,它使我把現實的一切看得虛幻。可馬上又有一種清醒的意識在反抗著,活著就是活著,就要掙扎,要奮鬥,其它的都是虛幻。終於我要走了。想到三年多的北美歲月,就這樣過來了,掙扎了,也奮鬥了,有些留戀又有點害怕,絕對沒有勇氣把這一段日子再過一遍。明天我就要結束這種似乎沒有盡頭的精神流放,加拿大,這是一個好地方,卻不是我心靈的故鄉。
晚上幾個朋友在順發酒樓為我餞行,思文也來了。孫則虎說:“三個月內你回來,保證這裡還有個老闆的位子在等你。”趙文斌說:“我敢打賭老孟還會回來,我下一桌酒席的賭注。”袁小圓說:“他可能是真的就這樣去了。”趙文斌說:“綠卡在他口袋裡揣著呢,為了那張紙他也會迴轉來。”思文默默地喝飲料,大家都問她的意思,她說:“他不會回來了。”
孫則虎斟了啤酒說:“朋友一場,老孟不喝酒的也乾了這一杯。”我說:“兄弟一場,我不喝的也乾了這一杯。”他說:“兄弟一場,兄弟一場。”兩人一飲而盡。還沒有吃完,思文笑著對大家說:“我還有點事,就先去了。”我送她到門口,她急急地說:“明天早上我就不送你了。你這一走,真的就是天涯海角了。”說著哭了,轉了身急急地走。我追上幾步說:“你恨我吧?”她說:“不恨,真的不恨。”又停下來說:“向爸爸媽媽問好,他們對我好。那年有一次我偶然說喜歡吃辣椒,媽媽戴了口罩在廚房裡給我炒辣椒,我還記得。還有我們認識的那年,兩人騎了車到我家裡去,一輛汽車開過來,我一讓摔到坡下去了,你怕我摔壞了腦子,還問我一加一等於幾呢,一晃又是這麼多年了。”又說:“還記得剛到多倫多時那條金項鍊吧,那不是我買的,你以為我真的會捨得買嗎?是趙教授在我離開紐芬蘭時送給我的。我怕你有想法,說是買的。為了那條項鍊,我們把錢分開了,就那樣分手了。”我低了頭不做聲。她說:“人,人,”嘴哆嗦著說不出話,眼角滲出兩行淚,“人活在世界上還是應該接受一些自己不願意接受的東西,什麼都不能想得太好了,反正不接受這一點就要接受那一點。有些事也許我還是想錯了。也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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