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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我們又長長的接吻,幾乎窒息。她說:“給我張相片吧,我們也沒有一起照過一張相。”我找出一疊相片給她說:“你覺得有必要我就讓你選一張去。”她一張張仔細看了,把兩張選出來放在一邊,沉吟一會又拿開一張,眼睛盯著最後一張發呆。半天看我一眼,又看那張相片,一隻手按著那張相片輕輕推開,又眼閉了,說:“算了,還是算了的好。不算了又還能怎麼樣呢?”我說:“我就沒有勇氣向你要一張相片。”我送她到電車站,站在那裡說:“說說春天要來了。”她說:“是的,春天。”我說:“說說雪又化了。”她說:“是的,雪。”我說:“草地上草長出來,樹枝也發芽了。”她說:“是的,草地,還有樹枝。”我說:“在草地上——”她打斷我說:“電車來了,電車。”我心中猛地一緊,像電車轟隆隆地在上面碾過。我說:“在草地上——有過一些故事。”她望著電車沒聽見似的。電車停了,我說:“到底還是少了點緣分。”她說:“現在說什麼也晚了點。”很平靜地和我握了手,像朋友一樣說了“再見”。她上了車的那一瞬間,我鬆了她的手,大紅色的羽絨衣在我眼前一晃。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神色,車門就“咔嚓”一聲關了。車啟動了,她從車窗探出頭來,很平靜地默默揮手。我望著她,跟著車走,又小跑起來。她嘴唇微微蠕動,輕輕地道出一聲:“孟浪,就這樣了。”說著手伸下來,露出一絲微笑。我搶上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卻沒抓住。她向後望著,手輕輕揮一揮,就停在那裡了。我正把手舉上去想揮手道別,也停在那裡不能動了,眼淚也流了出來。
似乎是沉重又似乎是輕鬆,我那樣舉著手在冷風中佇立了很久。冷風吹在臉上,淚水流過的地方刺刺的冷。我有著一種殘忍的清醒:“雖然刻骨銘心,雖然終身難忘,但這卻不是生命中的唯一。”
尾聲
我一生總是在等待。從懂事的時候起我就有著一種幻覺,覺得在現實生活的世俗世界後面還有著一個深邃的精神世界,那是一個無比真實的永恆的世界。生命的意義只有在那裡才能夠得到最終的證明,而眼前的生活只是真正的生活展開之前的準備而已。我總是在等待著從光芒照耀的某一天開始新的生活,在這一天光芒的照耀下,過去那無數枯燥蒼白的日子也被染上金色的光彩。進入大學、讀研究生、結婚、出國、五萬加元……我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巨大滿足。多少年來,我在心中渴望著承擔什麼,卻總也沒有什麼讓我承擔,所有的努力都沒有過超出個人存在的意義,這才明白想承擔一點什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在今天,三年多的北美歲月倏然而過,我終於知道了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隔著這一千多個日子望過去,我已經步入中年,生命的暫時性有限性已經不再朦朧,而是如此清晰如此現實。生命的一個階段無可挽回地過去了,生命的終點已隱約可見。可是我仍然在等待,這種等待的現世性功利性越來越明確。畢竟人在任何處境中都有什麼在前面召喚,這種召喚因為自己心靈的需要而被看得神聖,它給生命的存在一種證實。我為自己感到悲哀,也感到了無可奈何的沮喪。在想象中我意識到生命的智慧抗拒著掙扎著,然而徒勞無益。伴隨著徒勞無益的沉重的是一種推卻了責任的輕鬆。終於我承認了自己的渺小與平庸,不再想象在暫時的凡俗之後有著永恆的輝煌景象。
我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個秋雨綿綿的日子。那是剛進大學的某一天下午,我在圖書館看完《馬克思傳》,在合上書的那一剎那,一種巨大的感情激流不期而至,在心中奔突湧動。我走到窗前,無邊絲雨那一片簌簌之聲似遠似近如訴如泣,像訴說著一種神秘的啟示。我感到了自己這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不是偶然的,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安排著,註定了自己要承擔某種使命。就在那個時刻,我在心中對自己立下了宏誓大願,在自己這一生中,要毫不猶豫地拒絕那種平庸的幸福,在某一天給世界一個意外的驚喜,意外的證明。十多年過去了,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我才在心裡承認了多年來拒絕承認的簡單事實,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並沒有一種偉大的使命等著我去完成,也沒有一種神秘的許諾使這生命在某一天放出神奇的光彩。世界並不需要我去承擔什麼,上帝並不是為了某種特定的目的創造了我,宇宙間也沒有一種不可知的力量為自己的存在作過特別的安排。我不過就是活著的我罷了。一個人哪怕他心比天高也只是活著而已。那些以前認為有著不平凡意義的追求,原來也只是一種對自己來說可能更好的生存方式,其平凡的本質在時間中漸漸顯露。哪怕我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吧,那點了不起在如此浩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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