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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不管怎麼變化,不管哪個派別來,都要納稅交糧,少交一粒也不行。
這裡七八個村子為一個鄉,人們就知道鄉公所是衙門,是決定他們死活的機關。大多數人在受了屈辱和壓榨後,就用祖上傳留下來的忍受慣了的卑屈性情忍受下來,不敢去告狀。他們知道,“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句話的意味。他們也看到,有些人在屠刀按到脖子上的時候,絕望地掙扎著向劊子手撲去。可是得到的下場是何等的悲慘!不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就是走這兩條路:一是逃到深山野林裡,結合一夥同命運的人當“紅鬍子”①,專門打劫富豪槍殺仇人;一是奔跑到關東②去謀生。
①紅鬍子——是群眾對被迫逃到深山野林中和財主做對的人們的稱呼。統治階級則稱他們是土匪。
②關東——即東北。
被逼上山的“紅鬍子”一天天的多起來,在人們忠厚善良的心胸中,慢慢地爬上了一個東西:“懶漢爭食,好漢爭氣”啊!這是爭氣的好漢子!這東西深深埋藏在他們的肺腑裡,不易起動。只有抽動了它的導火線,它才會天崩地坍的爆炸。
第一章
秋天了。漫山遍野發了黃,是收割莊稼的時節了。今年的雨水頻,這是山地最喜歡的。穀子被飽滿堅實的大穗兒壓彎了腰,隨著微風,一起一伏地盪漾著。
莊稼長得真好啊!可是,人們的心裡象鉛塊一樣重。因為日本鬼子佔了縣城,漢奸、特務、偽保安隊經常出來胡作非為,除了地租田賦之外,又加上了什麼“維持費”、“保安糧”等苛捐雜稅,日子越過越難了!
在山坡上,一塊狹長的谷地裡,有兩個女人,正在割穀子。乾枯的谷葉兒,相互摩擦著,發出窸窸嗦嗦的聲音。谷根兒帶起的塵土,飛撲到她們的眉毛上、頭髮上。天氣還真有些熱呢。她們不斷用衣袖揩拭額上和流到臉腮上的汗珠,把滑到臉上的散發理到耳後去,也時常交換著一兩句話語。但從不停止手中的活計。
割到了地頭,她們站起來,其中一個年老的說:
“娟子,歇會再割吧!”
“你歇著吧,媽!俺不累。”娟子說著,擦擦額上的汗珠,把掉到胸前來的那根又粗又黑用紅頭繩扎的結結實實的大辮子,敏捷地甩到身後去,又彎下了腰。……
母親實在是累了,她憐憫愛惜地看著女兒從容的動作,和那已被汗水浸溼貼在前額上的幾縷頭髮,嘆了口氣,疲倦地坐在堤堰的野草上。她撩起衣襟,擦著汗,扇著風。那堰上的一棵柿子樹象傘一樣撒開枝葉,從樹葉兒間的空隙中透進來的光線,斑斑點點的灑滿母親的全身。
母親,她今年三十九歲,看上去,倒象是四十開外的人了。她的個子,在女人裡面算是高的,背稍有點駝,稠密的頭髮,已有些灰蓬蓬的,在那雙濃厚的眉毛下,一對大而黑眸的眼睛,陪襯在方圓的大臉盤上,看得出,在年青時,她是個美麗而和善的姑娘。現在,眼角已鑲上密密的皺紋,本來水靈靈的眼睛失去了光澤,只剩下善良微弱的接近遲鈍的柔光,裡面象藏有許多苦澀的東西一樣。在她那微厚的嘴唇兩旁,象是由於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而緊閉著嘴咬著牙不呻吟似的,有兩道明顯的彎曲的深細皺紋,平時,她的嘴總是這樣習慣地閉著。在她的下顎右方,長著一顆豆大的黑痣,象是留給幼兒好找媽媽的標記,也在發著顯眼的善良光彩。
歇過一會,母親走出樹蔭,用手遮著從塊塊的浮雲縫隙射出來的刺眼的陽光,看看太陽快正南了,該回家吃午飯了。
她朝谷地裡走去。
已經看不到女兒的影子,她心裡說:“就不知道累,看割這末遠了。”她順著女兒割出來的趟子走去。發現女兒的鐮刀放在一堆割倒了的穀子上,人卻不見了,她就接著頭向前割去。……
“她上哪去啦,怎麼還不回來呢?”母親割了一會,一面自語著,一面把自己挑的和女兒挑的谷都捆好,可是還不見娟子的影子。
母親焦急地向四周巡視一番也沒找見,就大聲叫道:
“娟——娟子——”
“媽,我在這呢。”娟子象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突然出現在母親身後,笑嘻嘻地說。
母親急忙轉過身來,愛惜並略帶責備地說:
“看你,上哪兒去啦?天晌了,沒看見?”一見女兒頭上粘有“草狗子”①,忙用手給她摘掉。
①草狗子——一種高草梢上長的帶刺的種子,一碰到軟體東西就粘上去了。
娟子有些猶豫不安,她看看母親,帶點撒嬌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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