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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自我珍重吧。”說完,朝範沉香和程少伯分別咚咚磕了個響頭,起身掩淚離去。
“杏元!”範沉香脫口叫道。
程杏元停下腳步,回頭望著範沉香,哀哀地說:“姥爺,您什麼也別說了,誰讓我姓程呢!”說著,瞥了一眼程少伯,突然厲聲吼道:“姓程的人家只要名聲,不要親情!姓程的人都必須是聖人,不能做錯事!姓程的人不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的道理!我好悔恨!百家姓裡那麼多姓,我為什麼偏偏姓了個程!天下的男人那麼多,我媽媽為什麼非嫁到程家?生下個我?這都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程杏元越吼越恨,最後終於聲嘶力竭。
監獄的看守見程杏元有些不正常,便把他逼住,架回了牢房。
“杏元,你錯怪了你爸。是我不該把姓唐的介紹給你,是我害了你,也害了你那兩個舅舅。”範沉香朝著程杏元的背影連聲喊著,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陣模糊,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三
正月二十一這天,是程杏元最後的日子。
公審大會在天橋戲院門前的小廣場上舉行。
臨時搭起的高臺並不是很大,上面橫了一排條桌,桌上擺著一隻麥克風。臺口的橫標上寫著一排醒目大字:公審奸商程杏元大會。背景天幕上兩行標語口號,上行是:嚴厲懲治不法奸商,下行是: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參加公審大會的群眾是政府組織的,多為工商界的人士,也有附近學校的學生。他們中先到場的,為抵禦天氣的寒冷,便互相拉歌。最先唱的,理所當然是最流行的《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那“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歌聲顯得格外洪亮。
緊接著唱的是另一支流行歌曲——《鎮壓反革命》:
鎮壓反革命,
大家一條心。
人民當家來專政,
不許特務害人民。
特務惡霸是豺狼,
你不打他他咬人。
大家要團結起來,
堅決徹底,
乾乾淨淨,
嘿!鎮壓反革命!
……
程若東和程若西屁股下各坐一塊磚頭,蜷縮在人群一個角落裡誰也不抬頭。學校動員程若東批判揭發自己的父親,在大會上發言,程若東堅決拒絕了。他說他父親一直是好人,常舍藥給窮人,還說他不相信他會用劣藥坑害志願軍。學校又動員程若西批判揭發她舅舅,程若西是班裡的幹部,不能像程若東那樣簡單拒絕組織上的安排,便答應了。程若東為此很生氣,罵程若西不是東西,只認組織不認親,甚至不讓她再姓程。原來,程杏英的丈夫姜逸仙是她在上海聖約翰醫科大學讀書時的同學,兩人都是高才生。姜逸仙因家貧常接受程杏英資助,兩人遂產生愛情。畢業後又同被國民黨政府衛生總署任用,便結了婚。但婚後姜逸仙被某國民政府的要員選去做了其私人醫生,並在半年後受命與程杏英離婚,入贅其家做乘龍快婿。姜逸仙當然有權不受此命,但他權衡再三,還是屈從了那位大人物,向程杏英攤了牌。程杏英恨其見利忘義,寡恥薄情,同意與其分道揚鑣,並辭去了國民政府的公職,回到北京孃家,不久生下程若西。她不想讓孩子姓她父親的姓,便隨她姓了程,也才叫了程若西。
現在,程若東見她接受了批判、揭發父親的任務,認為她畢竟是忘恩負義之徒的女兒,也是個有血統遺傳的忘恩負義者,便容不得她繼續與自己同姓。程若西受母親影響,生性倔強,程若東越同她慪氣,她偏偏越是堅定了上臺批判、揭發親孃舅的決心。現在,兩人誰也不理誰,只是在心裡較著勁兒,並偶爾斜著眼角兒瞪一眼對方,以表輕蔑。
公審大會開始了。
身著軍裝的審判長宣佈把罪犯押上臺來,鐐銬加身的程杏元便被荷槍實彈的公安人員押上了臺。
審判長喝令他跪下,他猶豫一下還是跪下了。
公訴人宣讀完對程杏元的起訴書後,審判長便開始審問,但程杏元一聲不吭,概不作答。任審判長厲聲斥責頑抗到底就是自取滅亡,也毫無作用。程杏元顯然已準備一死了之,不願再多囉唆。
就在這時,中央人民政府衛生部副部長程少仲上臺了。他從衣兜兒裡掏出幾頁發言稿,很有風度地抿了抿本很整齊的頭髮,用威嚴的目光瞥了一眼跪在臺板上的程杏元,然後開始了鏗鏘有力的發言。
程若東與程若西暫時忘卻了心裡的對峙,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臺上發言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