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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到底還是有肯剖心瀝膽對待他的人,縱然不是他想要的那個。
畢竟,也不枉費到這人間走一遭了。
陸子疏閉了閉眼,重重喘了幾口氣,再慢慢睜開眼眸。
瞳孔深處有異樣璀璨的光芒,如深沈夜色中的火樹銀花,流光溢彩,叫人無法移開視線。
“吾走後,”他輕聲道,“吾的孩子便留給汝照顧。”
襲煙尚未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有著怎樣含義,眼前已是忽然一片紫光大作。
臂彎一輕,懷抱裡方才還沈甸甸的感覺倏忽消失。襲煙抬眼,看見長髮披散的世子雙足浮空,緩緩漂浮在離地三寸的半空中,耀眼光燦的大片大片紫光將他全身上下包裹住。
陸子疏微微低眸注視著她,俊美的眉峰稍稍蹙起,雙手環抱住身前臃腫圓腹。卻是不再聞聽得到令人不忍卒聽的呻吟聲,陸子疏蒼白麵上是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襲煙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怔怔愣愣的看著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白色內丹,自陸子疏體內慢慢漂浮而出,懸空在他始終難以再順利分娩出胎兒的腹部,正與那渾圓向外凸出的肚臍眼平行。
頃刻間白光大盛,炫目白光像有生命的活物般,迅速而不容推拒的吞噬起蔓延陸子疏周身的紫光,逐漸覆蓋了那紫藤花般潤澤優雅的美色。
那垂曳在地的長長紫發,自發根開始染上銀白色,只不過轉眼間已變為狂舞飛揚的雪色銀絲。
“陸子疏──!!!”
一聲痛徹心肺的低吼自門邊傳來,襲煙恍恍惚惚覺得自己這一生,恐怕再也不會聽見如此絕望的吼聲。
晉息心撞開設了結印的房門,猛然闖入內寢中來。銀髮僧人眼底藏著瀕臨崩潰的痛苦,抬手便去捉白光熾盛中漂浮著的陸子疏衣角。
可是他手掌抬起卻撲了個空,陸子疏明明漂浮在半空中,晉息心張開的五根手指卻是從他衣角劃過,好像撲到的是一層肉眼不可見的虛空。
陸子疏平靜的將目光微微偏移向他,紫眸亦在慢慢蛻化成銀色,銀色的眸子深處無波無瀾。
“晉息心,吾與腹中孩子,只能存活一個。”
他輕聲道,聲音低沈好似閨房耳語,曖昧牽連。眸子幾乎是含笑的,溫柔如水:“汝要哪個活呢?”
晉息心喉口好似堵著一團燒灼的炭火,燒得五臟六腑都快化成焦炭。
他一再試圖去夠那團逐漸擴大侵蝕陸子疏的白光,試圖抱住那個好像隨時要消逝的身影,可是每次都是徒勞無功。伸出去的手臂,總是撲空,陸子疏像變成幻影,只有淡薄影像還存留在視野裡。
蓮華跟著出現在房門邊,到口的嘆息吞了回去,默默看著銀髮僧人彷彿中了邪般重複著無用無益的舉動。
想要勸慰制止,話到嘴邊,又出不了聲。
晉息心嘶啞著嗓音,抖抖索索的喊:“子疏,我要你──我要你,子疏,別走──”
陸子疏微笑看著他,也把他徒勞絕望的神情盡收眼底,那麼多年他想要他這麼至情至性的表情,那麼多年他想要聽他親口說一句他要自己。
他終於還是等來了他的剖心,卻是在曲終人散的時候,卻是在一場遲暮之局。
那個堵上他性命和尊嚴的賭約裡,原來,誰也不能贏。
白光已耀目得讓人難以睜眼逼視,陸子疏的聲音好像從遙遠不可企及的深淵裡悠悠傳來。
“晉息心──吾纏著汝這麼千年,星移斗轉,滄海幾變桑田。再纏綿的愛也消耗乾淨。”
“陸子疏──”
“今日吾成全汝之夙願,放汝自由。”低喃聲仿似最後嘆息,陸子疏緊緊顰起眉,平靜無波的面上最後現出一絲劇烈痛楚。
雙手攥緊衣襬,壓抑著胎兒離體的痛哼。
“汝……自去成汝的佛,吾償還汝的師父,汝的蝶夫人,償還汝的……天下蒼生。”
像水滴融入大海,陸子疏的身形化為無數瑩白微光,最後語聲落畢,視野裡無數瑩光飛散,飄離散落,隱入無邊無際的空氣裡。
“!!!!!”
鳳眸驀地睜大,晉息心向前伸展的手臂僵硬,所有動作都停滯在瞬間。
張口欲喊,卻是喉嚨阻塞一個字也發不出來;眼前白光驟然暴亮,又驟然熄滅下去。
再能睜開眼時,視野裡已再不見陸子疏豔麗含笑眉眼。
襲煙傻呆呆的跪坐在地上,而蓮華則喟嘆著偏過頭去。
響亮啼哭聲震破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