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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當口殷螭善於應變的能耐立即顯現,拿出全部力氣,哭嚎得震天響,跑入宮中大鬧,一副“父兄皇陵被侵犯,我才是真正苦主”的痛不欲生架勢,害得本來業已收淚正和大臣們商議對策的劉後,又不得不恪守長媳寡妻的本分陪他痛哭一場。面對這麼一個苦主,朝廷問罪也無從問起,殷螭更加攘袖發狠,說要親自領兵趕往房山去砍殺蠻族,京營既然不肯歸自己調撥,那麼便請求將袁百勝調過來幫忙,挖我殷家的墳,這等不共戴天之仇豈能不報?劉秉忠若是膽敢來攔,就是無君無父,不忠不義,實在該殺!
這個“無君無父,不忠不義”的反咬煞是厲害,京城軍民在大罵孫萬年投降的時候,其實也難免埋怨劉秉忠不肯出兵援救,導致皇陵失陷。所以殷螭潑鬧的能耐,就是轉移輿論斥責的目標,讓劉秉忠又一次成為眾矢之的。
而在殷螭將責任引到劉秉忠身上的同時,城外也來提供證據——房山失陷之後又兩日,南城門忽然逃回小支潰兵,護送著一干皇家內眷,卻是原守陵的內監與宮眷,其中還包括殷螭在位時為皇后鬧出的巫蠱案做了頂缸、被打發去守皇陵的許才人。據說蠻族鐵騎業已衝入泰、永二陵,卻在降將孫萬年的苦苦勸說之下,沒有燒殺搶劫加掘墳,甚至還釋放了待罪守陵的宮眷們,不曾幹奸 淫擄掠的勾當,國朝的體面居然保住了幾分,於是大家對孫萬年的看法從無恥投敵變作了苦心可嘉,愈發怨怪劉秉忠不肯援救。
劉秉忠對此保持沉默,劉氏子弟中卻有忍不住的,建議將散佈“孫將軍是好人”的內監宮女一律以奸細嫌疑關押起來再說,這個主張當然不會被朝廷採納,殷螭尤其以其中有的宮眷還是自己昔年的嬪妃為名,直接要求宮中予以保護——可是當宮內降旨,特賜原才人許氏與他破鏡重圓的時候,殷螭又嚐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苦著臉跟送人來的內官大發牢騷:“賞賜她一筆銀兩,教她改嫁!忙亂成這個樣子,我連男人都不想了,還想女人?趕緊不要給我添麻煩!”
其實這個牢騷他很想對林鳳致去發一通,或者說表白一通,可惜林鳳致最近忙得影子都不見,又開始連日值宿文淵閣,殷螭對著太傅府謝絕自己來訪的守衛抱怨了很多句:“又沒入閣,憑什麼總是他值夜?葉德明那幾個死絕了不成?”但林府的衛兵同林太傅一樣對他待搭不理,殷螭只有鬱悶萬分的自己去擺平家務事,打著“京師未安何以家為”的大招牌,硬是將哭喊著要侍奉舊主的許氏塞給她家親人,賞了一筆陪嫁吩咐越快改嫁越好,於是又博得個公而忘私的美名,心中直嘆息林鳳致也不來親眼看看自己多麼高風亮節。
林鳳致近來卻委實煩惱不堪,因為皇陵失陷的訊息一出,再加上殷螭的成功反咬,包括對孫萬年投降是迫於無奈這種說法的大肆渲染,導致太學生聯名的《止亂揭》中倡導不要逼劉氏走上歧途的努力直接付諸東流,朝野又開始大幅度對劉秉忠進行攻訐,實在是個危險的傾向。林鳳致知道單憑輿論想要阻止野心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倘若在野心也需要付出很大代價、並不能完全成功的時候,輿論的譭譽,其實也可以成為很大的決定因素。世事常常有個“不得不”,有家有業、利益盤根錯節的人,當真要鋌而走險也是需要絕大動力的,尤其象劉秉忠這樣世代勳貴,功名利祿悉出天恩的家族,與國朝決裂公然謀反的決心,其實不是那麼容易下定。
然而輿論再這樣苛責追究下去,揹負著跋扈不道評語的劉氏家族,未必不會在破罐子破摔的情況下,索性膨脹全部野心,幹一幹趁火打劫黃袍加身的事——如果劉氏公然反叛朝廷自立為王,其實前途不是那麼平坦,京營雖然盡數歸屬劉秉忠調撥,其中卻有很大一部分本來是直屬皇帝的軍隊,這些人未必願意承擔叛亂之名,京師駐軍只怕便先要分裂;而且劉氏之側,還有殷螭這個專門攪混水的傢伙在候著,一旦劉氏自立,他肯定毫不客氣的也來爭權,以他殷氏嫡脈、前朝廢帝的身份,不消說定能拉攏到京師駐兵中不願意隨劉氏反叛的那部分軍隊之心,所以殷螭才這麼樂於跟劉秉忠作對,事事咬著他不放,並不是單純因為劉秉忠曾經兵諫與之結仇,而是逼反了劉秉忠自己能落到更多好處。
殷螭做事不顧大局,算計起小利益來卻十分頭頭是道,倘若劉秉忠反叛,對殷螭來說其實利大於弊,至於會不會使京師覆滅國朝大亂,這傢伙才沒良心去顧及——所以林鳳致每想到這一點,便實在恨不能將他立即劈殺。然後恨殷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