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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鳳致自求情未遂之後,一直便沒有再見過紫雲,此刻忽見他來尋自己,不免驚疑交迸,隨著他走到隱秘的去處,紫雲便即向他屈了半膝,說道:“多謝大人當初為紫雲說情!”林鳳致心裡內疚,急忙挽住他手,道:“其實……”紫雲含淚道:“小人命苦,那也不消說了——大人當初為小人不惜觸犯了皇上,這份情義,紫雲一直心感。”
林鳳致心道觸犯了殷螭那廝是自己慣常乾的,原本不算出奇,這時卻也不好說什麼。紫雲忽然抓牢了他手,低聲問道:“林大人,皇上是不是要你今夜留在東宮?”林鳳致含糊道:“沒有。”紫雲道:“他一定會要你留下的——小人冒死,就是來告訴大人,今天晚上,東宮萬萬留不得!請大人即刻出宮回府罷!”
林鳳致臉色微變,道:“這其中有什麼緣故?”紫雲搖頭道:“其中緣故大人也不必知道了,不是什麼好事。大人速速離開的為是!”
林鳳致沉吟一晌,點頭道:“好,多謝你的良言,日後必有補報——你是擅自來的罷?還是趕快回乾清宮的好,我也要出宮了。”安撫的拍拍他手背,又說了句:“好好保重。”便即抽手回宮。
紫雲看著他走遠,驀地大聲道:“大人,紫雲知道你一向……一向不聽勸的,但是今兒的話,求你千萬要聽紫雲一回!”林鳳致回頭微微笑道:“我一向聽勸的,你放心便是。快回去罷。”
秋日晴朗,大正午的陽光照在他大紅官服之上,粲然生輝,更映得人如美玉,這笑容是如此溫和明淨,卻又如此飄忽不實。紫雲忽覺心中發悸,喃喃的道:“大人……只盼大人安好,莫要落到……紫雲這般地步。”林鳳致一哂,道:“我如今,還有什麼別的地步可落?”說著已經返身向東宮大門去了。
二之4
六歲小太子安康,其實並不是林鳳致想象得那樣懵懂無知,至少在這個孩童的小心靈裡,是自以為懂得很多很多的。
安康其實是個很寂寞的孩子,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有見過面的生母在宮裡頭地位不高,自己的地位所以也不高。那時父皇還在,如果皇后娘娘一直沒有生皇子的話,那也會是還在吃奶的弟弟安寧做太子,自己就是個沒人問的孩子罷了。
可是忽然有一天,父皇駕崩了,跟著小弟弟安寧也夭折了,沒人問的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大家叫做太子了——安康其實不懂得什麼叫做太子,只知道忽然從南三所搬到一座叫做東宮的宮殿裡來,服侍的奴婢多了很多,還變出一幫官員說是自己的屬員,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寂寞還是很寂寞,改口叫“父皇”的皇叔父,並不是親父皇,對自己總是愛理不理的;住在坤寧宮名義上也應該算作母后的新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光更加有點兇,雖然面子上總是笑得很和藹,但幼童小心靈裡有著奇妙的直覺,大人們真笑假笑,他其實能分辨出來。
所以安康明白,這世上對自己真好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也喚作“母后”的前任皇后劉娘娘,另一個則是天天來講經的少傅林先生,而後者,感覺上還要更親切些。
母后有些矜持,有些憂鬱,雖然常常來探望自己,送些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但因為要講著宮裡頭那一套規矩,所以只能是疏疏離離的,每次都是叩頭問安,然後在她旁邊賜一個座,最親密的時候,也不過被她柔軟的手輕輕撫一下頭頂,誇讚一句。安康不能坐在她膝上說話,膩在她身上撒嬌——雖然沒有母親的小孩子,心裡真想這麼做呀。
林先生則不同了,名義上他是自己的臣屬,每天見了面還得向自己下拜,恭恭敬敬的稱“殿下”,所以自己便是沒皮沒臉的往他身上賴,要他抱,他也不能說什麼——雖然這也好象不合做太子的規矩。但先生的脾氣實在是好,不管怎麼樣都向自己微微笑,甚至有時他奉旨留宿東宮,自己鬧著不肯睡覺的時候,他還會親自過來在床邊講個故事,哄著自己睡著了才去安寢。因此安康很盼著先生來留宿,每次見他留宿都要假裝怕黑鬧一下,讓他過來哄自己,小心眼兒裡其實是促狹的。
林鳳致大約也明白這一點孩子家的小促狹,卻一直不失耐心的哄著——只是,他如果知道促狹之下,小傢伙還懂得更多的東西,只怕也要吃驚不已。
因為安康其實隱約知道,每次留宿東宮的時候,先生心裡並不是開心的,反而是無奈而又煩悶的。
在榻邊耐聲耐氣講故事哄自己入睡的時候,那雙好看的眉頭,會悄悄的打起結來,比星光還亮的眼睛裡,會飄過一絲黯然的神色。雖然他用微笑掩飾得很好,安康卻以一顆幼童最敏感的心,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