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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裡去,又道了一句:“先生也只管放心——可是先生也千萬不要讓我為難。”
林鳳致也只好微笑,這些試探、窺測、以退為進的手段,正是自己慢慢教出來的,雖然他使得還不純熟——忽然發現,這少年的個頭竟長到將與自己齊眉高,再過一兩年,只怕自己就得仰頭看他了,一時不知是喜是悲,原來這個小皇帝,到底已經不再是孩子。
三之2
與小皇帝這一番話,使林鳳致心緒不寧了很久,總有些不安的預兆,卻又無處抓摸。因為聖駕駐臨太傅賜第,蘇州知府與常熟知縣也都趕來覲見天顏,蘇州府還特意送了一班出色女戲過來,當晚便在林鳳致宅第的水閣之中供奉御前娛樂。林鳳致素來不好聲色,心緒又亂,更沒有心情看下去,陪小皇帝坐了一會兒,便託言更衣,自己走出後門去散心。
他更衣時換下了朝服,也不帶隨從,自己默默負手向宅第東首走去,那裡一座老舊破敗的小宅院依然留著,卻是林鳳致的故居,離御賜新修的大宅也只是百步之隔。新宅燈燭輝煌,絲竹盈耳,這邊卻是一片暗沉沉冷清清,惟有溪流淙淙,似歡快似嗚咽。
故居院門閉鎖著,林鳳致也未帶鑰匙,便只是在門首立了一晌,又慢慢走到院外河邊去,無意識的攀住河畔柳枝,想到多年之前,卻是三月春暮的時光,有人硬逼著自己帶他回家探親,也曾並肩在這河邊走過。那時自己心裡隱含戒備,半帶怨憎,卻也不是沒有一絲微妙的溫暖歡樂——尤其那個有點無賴的聲音,喃喃在耳邊呼喚“小林”的時候,自己面上全無波瀾,佯裝生硬,心底何嘗不是柔軟著,卻又那麼悲楚著。
如今那一遍又一遍喚著“小林”的聲音,竟好似又悄然迴響到耳邊來了,多年以來連夢都不許自己夢見,因為想到了實在太無奈,太傷痛,不若將心放到應該放的事業上去。此刻卻忽然放任自己軟弱起來,大約就是被那個突如其來的訊息擾亂了心神罷,可是如今——可是如今!
林鳳致驀地回頭,半輪冷月的清輝之下,身後影綽綽一個熟悉的面容浮現著,笑得還是那麼無賴無聊,說道:“怎麼,怕我是詐屍?”
黑幽幽的眸子裡,還是以前床笫間得到滿足時樂滋滋望著自己的神情,卻已隔了無數前塵往事。林鳳致在河邊柳下,他便攔在當道,堵得去路已絕——又一次去路已絕!
林鳳致一時竟微眯了眯眼,將一切翻騰混亂的心情都立即驅逐出去,沉下臉罵道:“等你死了再來索命,還活著,叫什麼魂?大半夜擾人清靜——仔細我立即叫人拿刺客!”
殷螭嘆道:“唉,便知道詐你不倒!多年不見,看見我就是這幾句狠話?”他走上兩步,語氣倒又有了一分得意洋洋:“不過也別裝佯了,我還是嚇到你的——看你臉色白得跟鬼一樣!你敢叫人,我立即就動手,等他們趕過來,只能替告老還鄉的林太傅大人辦後事了,你乖乖的別想反抗,咱們先敘敘舊不成麼?”
林鳳致並未看見他攜有兇器,但料想他堵著自己也無善意,這時侍衛們都在新宅中保護皇帝,離此處倒是不遠,一時卻未必來得及趕到救助,心中懊惱自己委實不該大意落單,臉上卻不動聲色,一笑道:“那好,便敘舊罷。記得這河不?那天帶你坐船,就是自這條河上過來——隔了這些年,水卻淺了好些,滿是水草,行不得烏蓬船了。”
殷螭似乎也有些感慨,嘆了口氣:“那次同你回家……你家那條惡狗呢?”林鳳致道:“老了,早就沒了。”殷螭又問:“你那個老家人呢?”林鳳致道:“也過世了……三年前的事,我特意趕回來替他送了終,安了葬。”殷螭笑道:“原來你官場得意,家事卻委實蕭條,如今世上你可不是再沒一個親人?跟你有牽扯的,大約只剩我了罷——可惜我只當你是仇人。”他逼視著林鳳致眼睛,又說了一句:“更可惜,不管我怎麼恨你找你報仇,你也只能一生愛我,你發過誓的!”
林鳳致微微一笑,道:“是,你當我是仇人,我卻只能愛你,我並不毀諾。”
兩人相隔數步,月色下互相對視,夜風自身邊拂過去,送來草木清氣,初夏天氣,竟有些輕微的暖熏熏之意。
殷螭忽然有些氣促,咬牙切齒的道:“你倒是守諾!你太狠得下心——八年了,整整八年,你竟真的一次也不來見我!”林鳳致道:“不是你逼我起誓?不是你要我一世也不見你?”殷螭怒道:“我說話可以不算數的,你為什麼認真!”林鳳致道:“我說話,是定要算數的。”
他臉上竟帶著柔和的笑意,彷彿這八年相思不相見的苦楚,全在輕描淡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