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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這名將軍為人忠厚,軍事上亦有大才可用,留著未必不是將來的棟樑,但劉氏一門可不這麼著想。清和初年之時,劉氏因扶立幼主的大功,在朝中顯赫一時,風頭極盛,林鳳致雖然藉助清議的聲譽稍微能制衡幾分,平時也不得不讓他們一步,公開決不為難,甚至在面情上做出亦步亦趨的架勢來周旋之。所以當劉秉忠的部下尋著袁百勝的不是,以“貪贓通寇、怨望朝廷”的罪名強加於身,將他提入兵部審問時,林鳳致也只好裝作十分義憤填膺,乃至自己出面上彈劾書,請皇帝批准大理寺審判袁百勝。
按林鳳致私心的想法,大理寺素以執法公正出名,又兼寺卿湯賓仁管理嚴格,獄中基本不會出現暗殺加害之事——這是林鳳致在妖書一案中的親身體驗,可謂信賴之極——不料世事大有出人意料者,自己當年僅僅是一介文臣,弱質書生,咬牙拼死,尚熬過了大理寺的酷刑,從而獲得翻身機會;袁百勝明明是沙場百鍊成鋼的戰將,挨些笞責還不是小菜一碟?他沒想到的是,湯賓仁用刑的訣竅就是決不教犯人死亡,用的乃是以痛楚來擊潰人的意志這一狠招,熬過這等酷刑的功夫,其實來自堅強的心志而非體魄,林鳳致當年那股拼死豪賭的決心,委實不是人人都能具有的,袁百勝在戰場上斷胳膊斷腿都可以不皺眉頭,卻被這種文火細煎式的痛楚折磨打得潰不成軍,居然招供招了一個徹底,有的沒的都胡亂認了。湯賓仁還算公道,去除了一些明顯誣攀的罪名,最後就定了一個“貪贓”,追贓未完前判處長監,可憐袁百勝家本寒素,哪裡還出得所謂贓銀,於是自清和二年坐牢一直坐到四年,險些沒把天牢的底給坐穿。
等到清和四年北寇大至,直抵城下,當時城中僅有十萬禁軍——這還是開在軍簿上的,其中老弱病殘又不定額——以及太師劉秉忠帶領天津衛的三萬駐軍緊急來援,在京師之東南成犄角相呼應。京城之中無名將可用,登時嚇得一團糟,這時林鳳致果斷做主,以自家滿府性命為擔保,將天牢之中的袁百勝釋放出來,主持守城。
那段時期其實頗可算林鳳致與袁百勝有交情的經歷,在敵情最緊的時候,林鳳致甚至親臨前線激勵兵士,吃睡都在城頭,同袁百勝頗度過了一陣與子同袍的時光。這些往事倘若放在殷螭嘴裡,怕不登時潑上幾勺醋,計較林鳳致有勾搭男人的嫌疑?但袁百勝出名的忠厚老實,林鳳致在清和年間又是持身極正,端肅凜然,兩人的交誼,也就決無曖昧可言——所以,當殷螭公然示意袁百勝,讓他知道林鳳致其實一直跟自己有著歡好之情時,袁百勝雖然痛恨林鳳致,那一剎那也驚得半晌張開口合不攏來,心裡直想:原來人不可貌相,這麼正人君子的林大人,居然私下裡做如此下賤的勾當!
林鳳致落得最後被袁百勝痛恨的地步,其實也未必不是想做君子的結果——那一次守城,終於退了北寇之後,本該大賞的第一功臣袁百勝,卻在勝利後又重新被投入天牢,罪名竟是:“勾結北寇,挾君要上!”
袁百勝至今也不明白這個罪名怎麼被按到了自己頭上,然而胡里胡塗又去跟天牢打交道,這個下場卻是顯然不妙的,而且這一回居然連大理寺也不審訊了,直接交由兵部軍法處置,眼看個把月內便是人頭落地的下場。袁百勝是下層武將出身,除了跟隨殷螭時受重用之外,至今未曾入過朝堂高層,對朝內的局勢不甚清楚,唯一認識的當朝重臣,就是那個曾經笑得一臉無害,假裝大恩人將自己釋放守城的林太傅,並且,這位大人當年也是扳倒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先帝的著名功臣,多半他放自己守城,就是為了利用,用完了就來過橋抽板——好不奸詐狠毒的文官!
似乎順應袁百勝的猜測,就在待處置他的時日之間,北京市面上忽然出現一部名叫《丹忠疑信錄》的話本小說,講述的就是袁百勝拼死守城,事後卻被某位一品大員過河拆橋、欲待誣陷殺害的冤獄經歷,這小說篇幅不長,卻寫得極是繪聲繪色,尤其是京師被圍的危殆光景,更是描摹盡致,市民們剛剛脫險,如何不記憶猶新?又如何不對這位出力替大家守護城池、最終卻有可能遭到冤殺的名將一掬同情之淚?於是小說沒幾日便傳遍了街頭巷尾,民意沸騰請願,開始向朝廷施加壓力。
書中所謂之一品大員,不具其名,卻讓人一看即知是林鳳致,他在清議中聲譽再好,再韜光養晦、從未入閣拜相明面掌權,但這些年一直做背後影響朝政的關鍵人物,也難免變成靶子。所以當市民輿論哄傳起來的時候,清議也不免將林鳳致狠狠攻擊了幾下,罵他私心自用不能容人,害得好一陣林鳳致出門都不敢招搖,當然也只得順理成章上疏辯誣,力請釋放袁百勝,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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