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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妄澀澀笑了一聲,“師傅最後那段時日,我每日都在上清宮侍疾,也曾為師傅把過脈,我當時便有疑慮。師傅此病始於風寒,之後卻慢慢不治,憑誰都會覺得蹊蹺。我曾將那藥方看過許多遍,那方子對症下藥,並無不妥。”
沈秋暝知他精通岐黃,不由輕蹙雙眉,“那可是在煎藥之時有人做了手腳?”
“直至不起,師傅都是親手煎藥,從不假手他人,”張知妄說著說著竟笑了起來,只是笑聲喑啞,一片淒涼,“開始他老人家瞞的嚴,又將我與玄明子師叔一道派去九華山,在那武林大會逗留半月。待我回去,終於找到機會查驗藥渣的時候,我才發現那渣子裡竟有鉤吻與鉛霜。”
鉤吻、鉛霜任一樣都是劇毒之物,唐照臨竟一併服用達數月之久……
“你定去質問師傅了罷?”沈秋暝雖是疑問,口氣卻極為篤定。
張知妄閉目,“師傅那夜對我說了許多,我想之前那十七八年加起來都不如那晚多。但歸根結底,師傅只命我做了三件事。”
沈秋暝眼都未眨地聽著,感到渾身上下每滴血都凍結成冰。
“第一件便是他的後事從簡,我便起墳塋於留仙峰之巔,除去師傅的佩劍,別無隨葬之物;第二件便是讓我接手鶴鳴,勉力圖存,若有可能則光之耀之。師尊臨終在派中召開比武大會,擇其勝者為掌門,整整鏖戰了三天三夜,我才力克所有明字輩、知字輩高手奪取掌門之位;第三件……”張知妄一口氣說了許多,說到第三件時卻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笑了笑,“不可與他人道也。”
極目平蕪,枯木殘照,寒鴉啼鳴不休,嘶啞如同嗚咽。
沈秋暝心下慘然,眼眶已是紅了,“師傅最後……是個什麼樣子?”
張知妄依舊緊闔雙眼,彷彿往日情景歷歷在目,“那麼高大的人最後瘦小的不像話,竟只有六尺半,整個人都瘦脫了形,臉色烏青、頭髮枯黃。”他哽了哽,艱難道,“那毒發作起來有如千萬蛇蟲啃噬,簡直痛不欲生,可師傅卻生生忍了下來,如往常般處理庶務、接見眾人。他自覺有負於祖師,到了最後幾乎不願進食,只是一心求死。”
“別說了!”沈秋暝捂住臉,深吸一口氣,“師傅之仇,不可不報。”
張知妄卻似沒有聽到一般,眼中空無一物,“最後那日,師傅早已是形銷骨立,他把我叫去,給了我兩柄寶劍,太一與雲中,隨即親手將入門時給我的那素白劍穗繫上。隨後他當著正明子、空明子、玄明子等師叔的面,讓我……”
沈秋暝抬眼,定定地看著他,驚懼難言卻又夾雜著萬分的痛心不捨。
張知妄搖頭,“我到底下不了手,最終師傅自斷筋脈,死不瞑目”
沈秋暝終忍不住上前幾步死死抱住張知妄,然後,痛哭出聲。
張知妄任他抱著,眼前卻依舊是鋪天蓋地的血紅。
萬籟俱寂,只餘一片鴉聲。
作者有話要說: 師傅走好
☆、第十三章:美人此夕不入夢
那夜沈秋暝並未如想象中那般輾轉難眠,反而睡得人事不省。
他斷斷續續地做了無數個夢,夢裡有亭臺樓閣、垂柳長堤,亦有大漠孤煙、雄關險隘,但久久縈繞不去的卻是崇山怪石、竹海雲山。夢裡的白髮老道長眉入鬢,
嘴角帶笑,永遠都是循循善誘,從不逼迫沈秋暝做有違本心之事。哪怕沈秋暝捅了天大的簍子,他也不過在正明子面前呵斥幾句,略施懲戒便一笑了之。
夢裡的師傅福壽康寧,不曾在離別時初顯老態、語露不祥,不曾殫精竭慮、以身飼虎,不曾苟延病榻、氣竭形枯……
他身邊的道童也總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即使面如冰霜也總是帶著幾分稚氣天真,不必如今日這般步步為營、用盡心機。
他從夢中驚醒,卻發現門口竟有人影影綽綽,一閃而過。
“張知妄?”不知為何,無論張知妄離得有多遠、用上多少偽裝易容、甚至掩去自身氣息,沈秋暝卻總是能不費氣力地認出他來,也不知這算不算某種天賦異稟。
許是遲疑了一番,張知妄推門進來,靜靜地立在門口。
他的臉孔在月光下並不真切,沈秋暝眯起眼睛,“掌門師兄睡不著麼?”
張知妄並未否認,上前幾步坐在榻邊,悶聲道,“武林大會日近,再也拖延不得,明日便不得不動身了。”
沈秋暝挪了挪,拍拍身旁,“你我不妨效仿古人抵足而眠,就算睡不著,說說話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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