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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們設計和裝飾這些炫耀之意遠大於信仰崇拜的建築。
其中最為他偏愛的落腳之處是一個圓形廣場中央的十字花噴泉,清冽的泉水掩映下是古典裝扮的天使在奏樂和起舞,姣好的面容與優美的身姿尤為賞心悅目。這座噴泉的歷史比聖城更為悠久,那時的大陸上廣為流傳的是元素神的信仰,而這組雕像實際上是為了頌揚水神所屬的元素精靈們的美和它們對藝術的追求。後來元素神的信仰衰落了,教廷在大陸上站穩了腳跟,便開始抹去異教曾經留下的痕跡。這座噴泉原本應在教廷的法令下毀去,卻有個藝術家靈機一動,為水元素精靈添上了翅膀,就將雕像的含義勉強解釋成了描繪天堂的美景,這處古典文化的遺存也因此逃過一劫。不過他喜歡這裡並非因為他對古典藝術的迷戀,而是因為在噴泉的斜對角有一張長椅,夕陽西下之時,對面的鐘樓尖頂會垂下長長的影子,遮住椅子的半邊,而另外半邊卻能始終滿溢著陽光的溫暖。
他喜歡那個位子,松木被曬出了清香,坐在上面暖洋洋的,好像一團塞著棉花的被子,很快就吸滿了陽光,變得軟軟的蓬鬆松的了。南方的日光是柔和的,如同母親的手溫柔地撫上自己的臉頰。他還年輕的時候,母親常常會以這樣的方式抱怨著北地的太陽。那陽光像是鋒利的刀,冷而刺目,將每一個北地人的輪廓都削成了冷峻嚴酷的形象。她會絮絮叨叨地說著他是多麼的瘦,好像從來沒過上好日子。有時候她還會懷念似的說起南方微曛的風,女孩子的裙襬輕盈得像羽毛浮在空中,卻渾然不覺風從腳邊流瀉而過。
他貪戀南方的一切,儘管他知道那一切並不屬於自己。放風的日子裡,他有時會向戴著紅帽子的青年畫手們借來顏料,筆和帆布,這麼些年下來,原本只是過得去的繪畫手藝似乎提升了不少,以至於那些狂熱地戀著藝術的青年們很樂意將工具借給他,當然也可能是他的學生深邃的黑袍上與日俱增的鑲金紋飾更成為便利的原由。他的筆下有過頂著陶罐的少女,身姿婀娜如瓶罐完美的弧度,輕薄的衣衫因著風纏繞其上,更平添幾分柔美與婉轉;也有過年邁的老人,倚著坎坷如其皺紋的牆面,光與暗交替在飽經歲月滄桑的溝壑中,白髮夾著灰敗如冬之號角下埋葬於雪間的枯草。
然而最常出現在筆下的還是那座噴泉。他的學生曾經困惑過這一成不變的噴泉有著怎樣的魔力,才能吸引他日復一日地在帆布上勾勒它的輪廓。怎麼會是一成不變呢?熹微之時的天空是華貴的嵌著金邊的黑,就像裁判官身上的長袍,肅穆而高貴。雲層是那麼的低,幾乎叫人透不過氣來,房屋依舊籠罩在夜幕的陰影之下,池子裡的水如一潭濃墨,又像密不透風的綢子。卻在這一片漆黑中,地平線上的陽光如一道離弦的箭,將天與地分成上和下兩個世界。雕像的尖端剛好穿過光線疾馳而過的痕跡,人像完美的容貌,在晨光中越發清晰。那是一天的開端。
上午是明快的,富有生命力的時段。藍的發紫的天空上有純白的雲,胖乎乎的好像悠閒漫步在牧場上的綿羊,倒映在水面上卻成了斑駁抽象的色塊。正午的鐘聲敲響後,在教會學習識字的小孩子們會一股腦地湧出來,噴泉附近的寧靜如同落在水面上的陽光,碎成了滿池的金黃。歡笑聲驚起的鴿子成群飛舞,落下剪紙般的影子。每逢這時候他便會察覺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學生稍稍鬆了一口氣,那孩子比滿地的玉米粒更容易惹來鴿子的好感,畢竟喜歡亮閃閃的東西是鳥類的通病。
傍晚是絢爛的時刻。太陽神駕著馬車奔向西邊,即使是神武的駿馬,在蒼穹上馳騁了一天也免不了疲憊。馬兒喘著粗氣,熱騰騰的氣流拖曳成了紫羅蘭色的霞光,為小鎮的房屋蒙上一層粉色的面紗。該怎樣形容那種顏色呢?黛藍中帶著粉紫,東邊更深沉一些,靛藍的底色上如絲如縷的是墨色的雲,西邊卻是未散去的明豔。他坐在鐘樓影子的旁邊,右手是一片海水,左手是一片火焰,他望著天空,卻找不到二者之間的分界。
唯獨有一個場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所描繪,卻從未被他得見。灰白的天空,陰翳如同未亡人的愁容,卻意外地澄澈好像溪中的水。地上看不到影子,高聳的鐘樓凝滯成了森冷,粉刷好的牆面是寂寂的白,街上沒有匆匆而過的行人,沒有肌肉賁張的抬著重物的壯漢,沒有坐在牆角歇息的遊客,連鴿子的羽毛都尋不見一根。噴泉落在池中的水激起了氤氳的霧氣,瀰漫著遮蔽了街角。好像仲夏的清晨,人們尚未從睡夢中醒來,天卻已經大亮了。但他知道不是。這是記憶中北方的噴泉,他們從地下引來滾燙的泉水,在雪峰之間、藍鏡湖畔,在行宮之前、庭園之中,用最純淨的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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