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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喝了口茶:“顧秉,你說我們會不會老死在這裡?”
顧秉愣了愣:“殿下好像特別喜歡設想空老山林或者皇陵什麼的。尤其是拉著臣一道。”
軒轅看著他:“有的時候孤真的覺得,所有人都走了,你也會留在孤的身邊。是不是勉之你無慾無求?”
顧秉想了想,笑了:“殿下知道臣為什麼要當官麼?”
“匡扶天下?位極人臣?孤覺得都不像是勉之你會說出的答案啊。”
顧秉笑得苦澀:“臣之所以要為官,原因其實特別簡單,一是為了離開升州,二是為了填飽肚子。”
軒轅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親自幫他斟滿茶。
“臣自幼失怙,一開始寄居在舅舅家裡。後來舅母幫臣在山中搭了個僻靜的房子,臣就一直在那裡溫書。”顧秉有點懷念地眯起了眼睛:“那山上什麼都沒有,房子也就是普通的竹屋,舅舅他們一月派人送些吃的上來,臣也就每日對著浮雲明月,飛鳥游魚,現在想想也算是蠻悠遊自在的。可是那種生活,臣也許能過,殿下應該不行吧?”
軒轅嘆口氣:“孤才知道,原來民間清苦如此。”
顧秉笑的有點諷刺:“殿下有所不知,臣已算是小康之家,還能認得幾個字,寫的幾句詩。其實大多數的人,都是目不識丁的。臣一月還能有些肉可以吃,殿下知道麼?在鄉間,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吃過豬肉,甚至一輩子沒有走出過他們祖祖輩輩生長的村落。”
於是顧秉在軒轅眼裡看到了惶惑,看到了悲哀。顧秉淡淡地想,即使是沒有知遇之恩在前,他恐怕也會追隨這樣的主公吧?
軒轅長嘆了一口氣:“顧秉,以後每日你都給孤說說民間的事情,孤之前知道的太少了。”
第八章:滴碎空階頗厭聽
定陵的風雪看起來似乎永遠都不會止息。
他們來定陵整整兩個月,一場大雪也斷斷續續地下了兩個月。
每日軒轅除了誦經禮佛,參禪悟道,吟詩作賦,習書作畫之外,就是和顧秉一起靜靜看著雲起雲舒,夕陽起落。日照西斜,太陽慢慢從山巒之巔緩緩沉下去的時候,顧秉總是能聽到軒轅若有似無的一聲嘆息。
到了晚上的時候,會有成千上萬的資訊從全國各地傳來,顧秉每晚坐在燈下,按照輕重緩急收集整理歸類,再呈交軒轅昭旻。
顧秉忍著昏睡的慾望,放下最後一篇邸報的時候,發現一棵柳樹上的新芽在晨曦下散發出微亮的光澤。
春日,究竟是來了。
“周玦募得多少銀兩了?”
顧秉起身,恭恭敬敬答道:“回殿下的話,已有四十萬兩。”
軒轅閒閒地笑道:“好個周玦,還不知道他們家這些年在江南道搜刮了多少呢。”
顧秉也笑:“搜刮的再多,咱們也叫他們盡數吐出來。”
軒轅用摺扇打他頭:“東宮僅剩的老實人顧秉,怎麼來守了幾天皇陵也變得奸猾了,回頭他們看見了恐怕要把這筆賬賴到孤的頭上,說勉之你近墨者黑啊。”
顧秉低頭:“反正臣也是狼顧之相了,恐怕老實這兩字和臣也算陌路罷。”
軒轅看著他,猛然想起來他們二人都還是尚未弱冠的少年,可如今也是滿腹深沉,他顧秉也算是少年得志,卻一天鮮衣怒馬,花團錦簇的日子都未曾享有過,卻陪他守在這荒蕪死寂,前途晦暗之境。
“狼崽子也沒什麼不好,相書上說的也未必都是準的。孤也不是看相的,難免會說錯。何況。”軒轅又捏捏他的臉,依然是少年形狀:“像勉之這樣呆呆的小狼崽子多忠心啊,若諸卿都是草原上的猛獸,孤便當個頭狼罷,咱們一起馳騁六合,蕩平八方可好?”
顧秉心頭一震,嘴上卻是回道:“殿下還是先想想怎麼當上這個頭狼罷。”說著遞了一份邸報給他,卻是探子發現史閣老和三皇子過往從密的證據。
軒轅卻不十分驚訝,只是笑笑:“唔,看起來孤的兄弟們這段時間倒是一個個身價倍增啊。”說完,低頭寫了些什麼,交給顧秉:“派人把這個傳給史閣老。”
抬頭看去,發現定陵邊上的那座小土丘竟也泛起了綠色,有那麼點青山隱隱的味道。
“勉之,過幾日,山上的野桃開了,我們便去賞罷。”
顧秉終是沒能和軒轅賞成桃花。
在山間桃花燦若朝霞的時候,主僕二人已偷偷離開了京城。
軒轅倚在車廂內:“聽說父皇最近身體有恙,真是令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