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部分(第1/4 頁)
說話的是當中的李澄光。
當值時間,中書省的同僚兼上司如此表率,我也不好多說。想了一下,審慎的道,“周大人得皇上隆恩,確實值得恭喜。”
李澄光笑,“那便一起去看看,還缺什麼添置。”
卻實在沒有湊這個熱鬧的興頭,“合該。只是蘇鵲今日……”
“哎,蘇大人與周大人兄友弟恭,此時可喜可賀,斷不會推辭。”
這句話堵了推脫。抬眼一看是郭怡,站在人堆裡談吐自若的樣子,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撇棄偏見,與中庸之徒相處融洽了。
前後四輛馬車,擁堵在安賢候舊邸。
婚事在即,帝王的姿態有所改變,門口看守的禁衛早已撤走,府內閉門思過的主人,也升格成為靜候佳期的駙馬爺了。
這座朱門深掩、白牆墨柱的宅子,不久前還是搭白棚掛祭幛的地方,如今被大匹的紅色綢緞不計工本的披掛著,像是一個老邁,頭臉換了新顏。
屋裡還有別客,看來我們已不是頭批。座上首先是鴻臚寺卿陳荀風。方才朝會講明,安賢候故去,彼婚慶時男方家的高堂將由他代理以免失了吉祥,大概是提前過來,好做些安排。
定襄王和宗正寺卿在院中說話,不時對著四周指點一下。南省尚書令的門生官員、禮部周子賀的手下司隸,三兩聚著自在言談。難為周府的管家在突然多出來的大人們周圍跑來跑去,忙著聽吩聽囑,還要遞茶倒水。
人群裡周子賀著著常服,居中而站,對眾人有問有答,面上卻一副神情淡漠的樣子,好似他同樣只是簷下一個匆匆過客,而並非坐鎮此間的周氏家主,還有那不日裡將來到的紅事主角。
寒暄之後,他也並未有意和我們多言。
李澄光他們明顯還有繼續叨擾的意思,我在人群中站不住,則撿了一個空子,繞到了廳後去。
八月八,青子咬。
一路上心裡都在默唸,這句真正會把這裡染紅的話。
諾大的後院不時有進進出出的下人,忙碌的佈置著喜事將近的府邸。
去年為了那塊無緣的兵符,曾從範師傅處取得一幅周府地圖。幾進院落,臺閣花苑,都細緻標繪其上,彼時伏案整夜研磨,至今猶然印象深刻。作畫的暖閣,宴客的後花廳,潛入的便所,乃至先尚書令大人,那一處獨進的小院……
有幾個僕從在裡面勞作。
“這是在做什麼?”
我問他們。
我想周肅夫離開京城的時候定然已經對這兒做過清理,因為在尚書令大人的心裡,大概並未種下再回來的願望。
所以這一進院子空落落的,門扉緊抱,窗欞灰濛,原先散落的盆栽花草,也早就移到了別處。
若不是當中這一株老樹勁瘦如昨,還當真認不大出舊貌。
其中為首的人放下鍬,見著官宦摸樣的來客,揖了一揖說,“大人,老爺屋裡的這棵臘梅最有靈性,老爺方去,它月前就跟著枯死了。可這不,為了討足點喜福,少爺命小人幾個趕緊給掘了,去去晦氣。”
好啊。
掘了乾淨,一了百了。再沒有口頭兄弟貌合神離的齟齬,再沒有虛偽友人樹下捉贓的難堪。
坑已經掘得很深。僕從幾人合力,殘敗的古木一會兒便搖搖欲墜,在領頭人一聲吆喝之下面西倒地,最後的幾片乾癟葉卷兒撲簌撲簌的蹦落著四散,空氣中隱約揚起一股腐朽的根莖味道。
我皺著眉,將一片沾到身上的葉子揀下。
“大人,不如您往旁邊站站……小人得回填了,土灰太大,別髒了您的身子。這兒還要置下涼棚。”
我讓開了位置。周肅夫的院子坐北朝南,正對花園,在整座周府地理位置的正中。如果要選擇一處作為婚禮的賓客席,必然在這近旁,如果要選擇一處作為賓客席的主桌,那麼,必在此中。
斜陽的暖光鋪灑在腳旁翻掘的新土上,一邊鋪陳直至花園對面的紅毯,色豔如血。
我抬頭看了一眼藍天。
青青白白處,涇渭分明。
周肅夫啊……
你瞧,這就是你的報應!
你太自大,太輕率,太早亡——所以你賭上家族和聲名栽培守護的人、轉眼將血灑你的前廊,這樣的結局,何得瞑目乎!
……
大風起兮,樹影婆娑。
卻見吹起的涼意,將簷下一路的桑榆捲了個紛揚漫天,隨風晃動的枝條,糾結成難解的簇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