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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更深的輪廓。硬朗,而又滄桑。
此刻,他是千里覃疆令狄酋膽寒的大將,是宗室族譜上裂土封疆的明王,是先帝臨終遺旨傳位的二皇子。
他不是我的聞哥。
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扭轉頭來,匆匆一瞥,又收回去,嘴角卻揚起一抹細小的弧度,留著,安撫我的焦躁。
我的心難以名狀的酸澀起來。
……蘇鵲是何德何能,忝居在你的身旁?
不敢深想。
悠悠轉回目光,那廂範師傅已經邁出屏風,儒衫綸巾,長髯銀髮,昂然站在中央,向大家拱手。
“在下範楚雲,見過諸位賢達。”
範師傅的話很長。
他說長夜莊成立七載,為仁人志士所植立,是為了大覃正統承繼,是為了天佑我朝,千山風平,百川浪靜。
他說在座諸位,都是長夜莊的棟樑。一直以來為長夜莊付出良多,今後亦是長夜莊的倚靠,而長夜即將破曉之際,諸位所為,必得湧泉相報。
他說諸位雖然各自效命已久,卻很多人未曾有過這個榮幸,親眼一見效忠的主君。今日難得機會,主君與二主子皆到,將與諸位飲酒盟誓,改換天月,蕩澈寰宇。
他說眾人齊心,其力斷金。飲了杯中酒,既是兄弟同路人。
他又擊掌三聲,門扉開啟,兩位身段窈窕的姑娘黑衣遮面,捧入酒盅酒罈,置於當中案前。
她們依人頭置下酒盅,在酒罈周圍圍成一個圈。範師傅拍開壇封,從袖中滑出小刀,割破手指,將血滴入酒罈。他又在一塊白帕上擦過小刀,轉首示意右首座下第一個人。
那是一個烏衣高大的漢子,臉上帶了一張木頭臉譜。他站起身接過小刀,無一絲猶豫,也在左手食指劃了道口子。然後將小刀擦拭,遞給他身後的人。
最後一位青衫人用畢之後,小刀又回到了範師傅手中。
範師傅收了刀子,面向屏風內裡,平地大揖。
“臣範楚雲,恭請二殿下。”
身邊的聞哥站起了身。
他的步子很慢,轉過屏風幾步路的距離,卻好似花了一盞茶的工夫。像是特意吊足別人的胃口,可是那副姿態又極端正,一舉手一抬腳,都擺明這是一樁關乎公室社稷,千秋萬代,再要緊不過的事。
屏風對面是一片壓抑的低呼。
先帝二子,當今明王,死了七年的人。頭頂簇金博古冠,身穿月白鎏金袍,披一條天青綴玉帶,垂著滾銀翠絲絛,悠悠擺在腰間。
他每一步腳步起落,都像是帶起了一陣溫潤儒雅的風。
我不由得相信,座下的很多人,之前真的並沒有這個福緣,見到這位乍死還生、氣韻天成的宗室貴胄。
氣氛是如此凝固,好似大片的冰面似破未破,只劈開一道裂縫,愈發向遠蔓延。
“諸位,”在這樣的無聲壓迫中,他微微點頭,環視一週。清泉擊石的聲音響徹寂靜的廳堂,語氣卻波瀾不驚,“景元聞有禮了。”
……曾幾何時,這樣的場景曾是我迫切的願望。
從我在廣平那座小城裡孤獨的過著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日子,只能在心裡擔憂遠方義無反顧的兄長的時候起,還是跟隨著那一行老老少少攀上那座雲纏霧繞的雲霧山,一磚一瓦在終年積雪的吹雪峰上建起暖燈長明的長夜山莊的時候起?
還是,早在我奄奄一息奔逃林場雪原,山腳下得了那人的溫暖懷抱,從此因他一念之善再有了倚靠活下去的時候起?
我已經記不清,算,也算不明。
取得的是這麼多,付出的是這麼少。當年離別,許下也不過一句信誓旦旦,還以為憑藉那一句話的分量,就能夠丈量我的感激。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明王咬破手指,殷紅的血沿著指尖垂流,緩緩滴入酒罈。一旁侍立的黑衣姑娘,立即將酒水傾倒入碗,酒色黃褐,正是血與陳酒的交融。
明王默默看著,此時從袖中拿出一疊密封的信札,有著紅黃藍綠各種不同的顏色。座下的人紛紛伸手入懷,掏出自己的信札,竟也是不同顏色。在範師傅的示意下,他們一一走上前來,對著明王作一番揖拜,飲下明王親自遞上的血酒,與明王交換同色的信札。
這是一種仿照古人換帖相交的儀式。
歃血盟誓之後,宣誓效忠的臣子留下自己親書的名帖,作為取信的信物,而他們侍奉的主君將親自交予一道隱秘的命令,以考驗臣子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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