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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什麼。他撒袖拂過華貴的琴面,旋即抬起頭,明亮地對對坐的人笑著道,“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搥,其臣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鄭衛之音因其調亂,其哀淫,而被認為是亡國不祥之聲。武安君,我看到你方才在殿外聽過我一曲,”他微笑地盯著他,問道:“那現在你來評評,我那一曲,亂了幾個音?”
李牧的臉色一沉,神情似乎更苦澀了。如同方才一般,他並沒有立即開口說話,沉吟半晌,他才一反常態地起身,默默彎腰,伸手按住了嬴趙指下的琴絃,鏗然一響。嬴趙抬頭看他,淺金色的燈光在他的側臉上寂靜地跳躍著,光與影不斷地變幻,奢貴冰冷的殿內,巨大的羅紗帳幕鋪陳開一片華麗,外頭的靡靡之音還在一波波地不斷傳來,燭火戰慄著,明明滅滅。
“別彈了,殿下。”許久之後,他終於開口,慢慢地,無比悲涼地道,“別彈了。”那飽含滄桑的聲音裡,竟是帶了些顫抖的。
“亂了,全亂了。”
☆、【九】
趙王遷五年,魏獻麗邑於秦。趙代地大動,自樂徐以西,北至平陰,臺屋牆垣半壞,地坼東西四百三十步。
五重青門,寂寂深宮。午後時分陽光最是靜好,枝頭鳥雀彷彿也沉酣午夢,收斂羽翼止住脆鳴。嬴趙所居的殿內安謐得似乎能聽見綺窗外花落的聲音,風輕雲淡,庭院中投下淺淺的日影,李牧已助他擊退韓魏,這會兒遠離了那涉血的戰場,舉目望去,一景一人一物,似乎皆格外地安和祥寧。
侍臣火急火燎地奔過抄手遊廊闖進來時,嬴趙正在鼓弄那張置於鳳足鏤面檀木几上的錦瑟。自從那日和李牧論過琴之後,他便將那絲桐束之高閣,一連數月也沒有碰過一下,反是撫起過去擅長的瑟來,一樣清越動人。那錚錚的絃音,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悲過一聲,在這寂然安然的午後,蕩氣迴腸,扣人心絃,狠狠地擊在本已倦怠慵懶了的心裡。彷彿要把神魄也勾了去,安在瑟上,從此生死都全交付於這二十五絃。
趙,天下善為音,佳麗人之所出也。若論起樂藝,嬴趙在九州各國裡該算是數一數二的。可惜,如此絕妙的絃音,通報噩耗的侍臣卻無心細品,他的頭上甚至還帶著跑過遊廊時落下的花瓣,也顧不得禮節顏面,抬袖嘩啦打起珠簾,便猛地搶入來,撲通跪下,雙膝生生磕在地上。驚得嬴趙一抬首,樂聲戛然而止。他疑惑地推開那張瑟,驀地站起來,正待要問,卻聽見那人戰慄著叩首,幾乎是悽慘地哀嚎著道:“殿下————代地地動了!”
“從樂徐到平陰,臺垣毀損,聽他們說地上裂開了道四百三十步的大口哇殿下!房屋多半倒塌,壓斃婦男無算,剩餘的百姓流離失所……”
那侍臣如喪考妣,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彙報道,仿若在平地起了個驚雷。卻見嬴趙愣了片刻,只是瞪眼望著他,像是聞見晴天霹靂也似,竟連一點反應也做不出來了。
地動?竟這樣湊巧?
好一會兒,嬴趙連著給自己順了幾口氣,才漸漸緩過來,又不禁悶聲苦笑,“難道是天要亡我麼?”他啞聲說,連語調都變了:“偏生在這個時候。”他說著便揮揮袖子,示意那跪在地上的侍臣站起來,自己向前兩步,正欲開口對他吩咐些什麼,卻突地臉色一變,猝然抬手,一把掩住了嘴。
可又怎麼掩得住,眼見男人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冷不防咯出一大口血來,濺在素白的衣袖上,怵目驚心。
完了完了。
地動,還是這樣的規模,這下,這下簡直是神明賜給嬴秦的良機了。
嬴趙只覺得頭暈目眩,腦中嗡嗡炸響,一時間滿心都只有這個念頭。胸口疼的厲害,他還想支撐著說幾句什麼,但慢慢地腿軟起來,竟有些站不住了。那侍臣見狀忙上來欲攙,可還沒等到他伸手去讓他扶著,就忽地眼前一黑,所有力氣好像在一瞬間都被迅速抽走,人就緩緩地倒下了。
“殿下?殿下!”
居然就這樣昏死過去。
說是昏死,其實還不如說是熟睡。因為,在那混沌的,被黑暗包裹的一段時間內,他做了一個極長的夢。
嬴趙其人,恣意隨性,酩酊無度,常擲千金只求與人一醉。他從不自尋煩惱,很少有深藏在心裡的思緒,所以基本上沒做過什麼夢,而這次這個夢又格外怪異。
夢裡的許多事物場景皆模模糊糊,仿若隔了層水般不甚明晰,他只記得醒來前最後的一點情節:那是他和嬴秦於斷崖處比劍,崖邊生滿樹木,奇俊蒼勁,崖下白雲浮動,雁悲鳴而過,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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