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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亦在下之幸。”他道,深深一揖,垂著頭,似乎真的驚惶得不敢去看以人的形態出現在自己對面的北方之國。嬴趙瞧時,那張被陰影覆蓋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十分謙和的神色,看不出什麼情緒。
這是一個善於把心思隱藏起來的人,嬴趙在一旁偷眼觀察著他,暗暗地想,他揮揮手示意他坐下。“何必如此拘謹?”他說,李牧的勞苦功高任憑誰都知道,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單于奔走,從孝成王時被任用起到如今,他一直忠心耿耿,戰功赫赫無一敗績,這個人是用來對抗嬴秦的最後一枚棋子,最後一分希望。
只要由他出謀劃策設兵抵抗,嬴秦的野心或許就無法實現吧。
或許……然而也不太可能,嬴趙本身正在一點點虛弱下去,這是李牧所挽救不了的,他自己感覺得到。感覺得到,那種生命隨著漏鍾漸漸地流逝而去的感覺,尤其是在戰場上,無法挽回地,隨著每一處刀傷每一份鮮血,一時不如一時,一日不如一日……
他還記得上次番吾得勝之後,他執意獨自仗劍去追趕落單的嬴秦,與之相搏,卻加重了傷勢,終於昏死在疆場上,鮮血染透了胡服。嬴秦被他捅了一刀,後來怎樣他也不知道了,左右不過是帶傷逃走了吧。手下看他久久不歸,遂派人來搜尋,一個傷兵發現了他,並將他背了回去。
嬴趙怎麼也忘不了,他在榻上醒轉時看見百來個殘卒,面容憔悴地立在地下,從床前一直擠到帳外。“還剩多少兵力?”他沙啞地問,嗓子扯得痛,沒想到領頭的那一個聽了這一句猛地哭出來,跪下來叩首道:“殿下,不剩了,除了我們之外,一個都不剩了!”
回憶在此處中止,嬴趙不覺心頭頓痛。宴飲雖畢,然而歌舞未歇,樂伎們的妙音從正殿隱隱飄至,輕歌曼調,使他從慘烈的記憶中舒緩過來,轉過神,才發現已經涔涔地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禁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狀況有多糟糕,李牧,李牧又能夠阻止那個野心家的行動多久呢?
他揚揚袖,一邊侍立的年輕宮女便過來,給二人都斟上一樽烈酒。殿外的樂聲柔恬輕雅,好一曲靡靡之音,對面的李牧看著自己跟前嵌綠松石的青銅方樽內尚在微微晃盪的酒液,沉靜了片刻,殿中燭光明明暗暗,他忽地抬首看他,“殿下,”他驀然張嘴道:“殿下,此番慘勝,亦是僥倖。秦國定會心有不甘,過不了多久他們還會再次來伐,韓魏之兵尚陳於南境,趙軍主力皆戰死,為了應付秦軍,擊退韓魏,殿下必然要設法再徵兵才是。”
他這麼建議道,語氣誠懇真切。嬴趙卻只是笑了笑,一口飲盡了手內的酒,拉過面前那張琴來,伴了他多年的物什,其上每一粒明珠每一塊碧玉他都熟悉。
“設法徵兵麼……”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凝視著琴面,不住地苦笑,武安君只怕是在外征戰久了,竟不知近年黎民的生活有多麼糟糕,成年勞力都去打仗,剩下的缺衣短食,居無定所,家家門口幾乎都掛著招魂的白幡,戰死的屍骨無人收斂,連個衣冠冢也沒有,哀鴻遍宇,烈士的親屬們只能望野而哭,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能設什麼法,徵什麼兵呢。
況且即使現在還可以勉強再湊出一支軍隊,又能繼續撐多久?這千丈高的巍峨大廈啊,其傾頹往往是從根部開始的,根基動搖,接著,就是轟然垮塌。
嬴趙嘆了一聲,隨手將青銅爵擱置在案上,“武安君,”他肅穆地凝眸瞧著他說,語氣頓然變得沉重起來,卻是完全不相干的話題:“你聽,你聽這外頭的樂聲。”他緩緩地道,屏住了呼吸,側著頭仔細諦聆片刻:“你聽,是不是————亡國之音?”
對面盛裝的中年男人一驚,驟然皺起眉頭。嬴趙不等他回話,便微笑了起來,舉起手衝他搖搖,彷彿早預見到他要說什麼。“武安君,”他笑著說,指了指殿外,話語裡似有它意:“縱使徵到再多兵又有何用?也不過在閣下有生之年能保我平安罷了。”他將手收攏進刺著繁綺紋樣的寬大的袖口:“可是他————在他心裡,那些永遠是比我以及子民們要重要的。”他憤憤地道,“他一個人,就抵過嬴秦的千軍萬馬呢。”
李牧聞言,怔了怔,良久,才徐徐地嘆了口氣。
“殿下……”
然而嬴趙又一次打斷了他,他看起來並不想聽他說話,而是信手撥了撥面前的那架瑤琴,錚錚然。銀燭晃晃,李牧有些苦澀,但更多地是壓抑著的謹慎的話音便立即淹沒在這琴聲內了。
“琴道即國道: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嬴趙彷彿忘卻了剛剛自己講過的不敬之語一般,也不去管李牧到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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