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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磚城牆兩邊望樓,漫天喊殺擂鼓聲裡那人奮盡餘勇,斬殺掉不少企圖攀牆而上的秦人。最後還從城牆上傾潑滾油,投擲下無數火把,縱起大火燒了他們用來爬上城牆的雲梯和撞破城門的攻城車,繡旗化為灰燼,那人體焦灼的氣味和烤熟了的肉類的氣味別無兩樣,至今仍殘存在城闕望樓之上。
那一回雖勉強阻得秦軍入不得城,但嬴趙自己卻也在與秦兵的廝殺中箭瘡發作,傷口崩裂,昏死過去。抬回來時臉色慘白得嚇人,額前冷汗涔涔,眼見是愈發不中用了。如今說是在養傷————可這遍體鱗布傷痕累累,養的終究是哪一處呢?
些許日光漏進室來,黑衣使者弓身疾步走入,腳步輕盈無聲,見他醒轉,便來他床前跪下,揮動袖子深深一稽首,額頭碰地,接著爬起來,彎著腰,雙手舉起一卷帛書送到他面前,正是那勸降信。
嬴趙伸手接過時的動作還是有氣無力的————但待到拿至眼前瞧了幾行,馬上一個激靈,手上的白帛落在錦繡被上,嚇得呈獻帛書之人猛地一跪。“秦軍馬上就又要來攻城了?”他霍地立起半個身子,覆在那具傷痕累累軀體之上的綾羅滑落,露出他淡青色的綢制私衣。嬴趙似乎毫不關心信中的勸降威嚇之語,只是這麼問道,神態突地有些焦急起來。“不行,不行。”他蹙起劍眉,搖搖首道,彷彿在思量著什麼,“傳我的令下去。”片刻後他果斷地扭頭對著獻書的使者道,“集結守衛皇宮的黑衣,和目前城中還殘存的所有成年男子,加固城牆,日夜巡迴防守。”
他說著,便一把掀開了被褥,那樣子竟像是要站起來,使者惋惜而敬佩地瞧了他一眼,舉起紋花的深青袍袖深深一揖,就弓身退去。嬴趙扶著床柱立起身,赤足踩著鋪了絨毯的地面,他張口正欲再說什麼,卻突然用袖子掩住嘴,就是一陣咳,咳得他躬起背,幾乎站不穩。侍立四周的寺人婢女聞聲紛紛急步上前,可嬴趙又再度立直了身子。攤開雙臂。
“替我更衣。”他有些沙啞地說,硬生生地嚥下了口中的鮮血。
至於他袖子上那攤紅褐染痕,大概沒人會注意到吧。
嬴趙披掛齊整走出房門時只聽見一陣哭聲,懸著玉璧的簾幕揭起,他的幾位老臣正跪在門口厚重的深紅色獸紋毯子上,個個穿著那身青衣紅帶紋飾繁縟的朝服,高冠玉簪,以袖掩面,淚流不止。嬴趙不知就裡,站在那兒愣愣地注視了他們一會,片時,竟驟然放聲大笑起來。
“諸位大人莫非是在為我今日流淚麼?”他問,一位老臣哀哀嘆息一聲,並不作答,只是埋首把臉掩得愈發嚴實了。“想必是了,”嬴趙不悲反笑,點了點頭,“諸位大可不必,”他又低聲道,“我今日要去與攻城秦軍最後一戰。我知道這一戰只有輸沒有贏,可是我還是不能不去。不過縱使我身死人手,縱使邯/鄲陷落,那也沒什麼。”嬴趙揚一揚袖,頓然提高聲音說:“諸位,除非海水上漲淹沒我們的城闕,除非地動加劇震裂我們的疆土,除非秦國狠辣屠殺盡我趙地的子民————否則,有諸位在,有千千萬萬趙人在,即使簡襄宗廟不幸覆亡,趙也依舊永存!”
哭聲止住,那幾位老臣都從袖子後面抬起臉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其中一位,低眉想了一會,更是顫顫地站起身來,艱難地抬袖,拔出了身側的長劍。“殿下言之有理,”那老臣慘笑一聲,用沙啞蒼老的嗓音道,佈滿皺紋的臉上表情毅然,“可惜呀,”他搖搖頭:“臣老了,即使殿下有那重生之日,我也是看不到了。”
他說完這些話,仰首看嬴趙,昏暗的日光從殿外照進來,安詳地投在他飽經滄桑的臉上:“殿下說今日要去與秦軍最後一戰,老臣沒有力氣也沒有餘勇,只有拿這條命來送殿下一程了。”
那老臣低低地道,便抬劍抵在自己喉間,嬴趙並未阻攔,只是看著他狠狠使力,哐啷一聲,濺血的劍身掉在地上,那具蒼老的身軀霍然跌倒,紅褐的鮮血從他的脖頸處向外染開,浸紅了華麗的朝服,蔓延了厚重的地毯。
何等悲壯,何等風骨。殿內驀地響起讚歎之聲,紗一樣的日光穿過鏤花的青闕,彷彿一曲無聲的歌,岑寂地投進來,在地上印出些扭曲的紋路。氣氛沉重而肅穆,更有人又重新流下淚來,連嬴趙也垂袖默然,良久,方才後退幾步,衝著那老臣的屍體猛鞠一躬,旋即轉身,快步走出了偏殿。
孰料出殿門沒幾步,正瞧見郭開神色匆匆,帶著幾個侍臣從硃紅描彩的迴廊那一邊快步走來。瞧見了嬴趙,一行人皆停下彎腰行禮。嬴趙也在離他們七八步遠的位置站住,冷眼看著他們。這個午後陽光燦爛,然而很有些冷,抄手遊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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