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3/4 頁)
秦猜他正在等待著死亡的來臨,不用費多久了,他想,然而他又極為迫切地,想要搞清楚這個問題,他想要在那個人活著的時候聽到回答,不然他覺得自己簡直無法安心。
“你到底恨不恨我?”
因此他擎起那人的下顎,再一次地這麼問,手腕摩擦著他的脖頸。然而這回,話一出口他又覺得自己著實是愚蠢得可以,明明是執著敲撲鞭撻天下的人,這九州未來的帝王之邦,卻這樣地、冰冷而固執地追問著自己已然失敗的對手————你恨我麼?這個問題本身就是個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問題。
恨與不恨————亦或是愛,誰又能分得清呢?
所以嬴趙只是微笑著,鮮血從他的額角流下,淋淋漓漓地沾溼了他黑色的袖,嬴秦聽見他如此回答,那雙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明亮仿若星子。
“恨只會使人盲目,”他說,大口地喘著氣,“我需要的一直都是勝利。”
“是嗎?”嬴秦禁不住冷冷地笑起來,一把將他丟開。男人的頭垂了下去,嬴秦站起身,抄著手風涼地對他道:“可惜,你已經無法再獲得勝利了。”
那個人依舊撐著地面,喘了幾口粗氣,掙扎了片刻,像是還想要站起身一般。然而他旋即頓然戰慄著仰起首來,這曾經是多麼漂亮的一張臉啊,這會兒所露出的是怎樣痛苦的表情呢?天暗下去了,最後一點金色的回光也徹底消失,嬴秦瞅著他,這人幾乎是匍匐在地上,費力地呼吸著,身下黑紅的鮮血,漸漸地擴散開來,染透了、凝結了戰場上的黃沙。
“你的劍上……淬了毒對吧?”
嬴趙突而音調顫抖地問,努力地想要笑出聲來,整個人卻快要縮成一團,風颯颯刮過,他的話語被淹沒在其中。嬴秦試圖按原計劃絕情地冷笑一聲,卻居然沒有做到,他僅僅是又一次地俯□去,儘量陰鷙地、低低地在湊他耳邊答道:“有沒有毒,一點也不重要。”他說,“反正你總是要死的。”
“我只是,不想再看著你掙扎了而已。”
嬴趙聽畢,霍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握得很緊。他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喉頭翻滾著,只能徒勞地盯著嬴秦,抓著他,彷彿抓著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一樣緊緊抓著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嬴秦也不抽開,僅僅是默默地在他身邊等著,他很有耐心地同那瀕死之人對視,保持著那個半蹲的姿勢,面無表情,劇毒極快地終結了嬴趙的生命,不多時,他的手就自己慢慢地僵硬,鬆開,最終,滑落在地。
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那個兩百餘年來和他互為桎梏的,笑顏明亮的人,終究是,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什麼熱度都消逝了,這裡只剩下他一個,風停了,一切的一切,平靜得有點可怕。
嬴秦蹲□,近距離地瞧著那具曾同自己血脈相連的軀體,嬴趙的眼睛還看著他呢,可是深琥珀色的瞳仁,早就失去了光澤和神采,他的目光空洞不知望向何方,那裡有他昔日的輝煌嗎?有那位不死沙場死朝堂的武安君嗎?有縱橫兩百年來悍勇無畏的青色玄鳥長旌嗎?
嬴秦伸手,輕輕地合上了他的眼睛,抬袖時墨色的衣袂拂過他的額頭,漆暗一片。
那永恆的,長久的,遮翳一切的恐怖的黑夜,終於來臨了。
最後一座城門也緩緩開啟,吱呀聲響在血色的夕照下悠長而淒涼。嬴秦蹲了很久,才站起身,徐徐地抬首眺望遠處邯鄲的城牆,揚起頭的那一瞬間,他竟習慣性地誤以為自己會再次看到嬴趙緩緩走來,那個人在他的視野裡存在了太久了,一直以來,他都是那樣地注視著他,習慣性地,卻在他微笑著回望的時候,掉開自己的目光。
他注視著他立於殘垣斷壁之上,他注視著他將一曲《棠棣》反覆淺吟低唱。他注視著烽煙黃沙漸漸地模糊了他的背影,他注視著四戰之地千里大漠茫茫。
他說,可惜,可惜將軍不死戰場死朝堂。
可當現今,他又一次抬首,卻再也沒有人微笑著回望,追尋他逃避的目光。
嬴趙終究還是死在了他手中,死在了這……戰場之上。
嬴秦微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不遠處,邯鄲城下,暮風乍起。那簡襄以來兩百餘個春秋的恩恩怨怨,都同這整個夕陽下的邯鄲城一般,徹底沉浸在濤天的血色裡了。
趙亡後,終無國可抗秦。
☆、【尾聲】
黑夜,黑夜過後,這片土地上終將升起無與倫比的燦爛的朝陽。
騎馬走過城門時,嬴秦隨手將望樓上的青色玄鳥旌旗扯下。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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