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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便痛罵 《滬報》一頓,把幹丈人和假博士的來由用春秋筆法敘述一下,
買假文憑是自己的滑稽玩世,認乾親戚是自己的和同隨俗。還說:“我看見
那訊息,第一個就想到你,想到你要笑我,瞧不起我。我為這事還跟我那掛
名岳父鬧得很不歡呢。”蘇小姐臉色漸轉道:“那又何必呢!他們那些俗不可
耐的商人,當然只知道付了錢要交貨色,不會懂得學問是不靠招牌的。你跟
他們計較些什麼!那位周先生總算是你的尊長,待你也夠好,他有權利在報
上登那段新聞。反正誰會注意那段新聞,看到的人轉背說忘了。你在大地方
已經玩世不恭,倒向小節上認真,矛盾得太可笑了。”方鴻漸誠心佩服蘇小
姐說話漂亮,回答道:“給你這麼一說,我就沒有虧心內愧的感覺了。我該
早來告訴你的,你說話真通達!你說我在小節上看不開,這話尤其深刻。世
界上大事情像可以隨便應付,偏是小事倒絲毫假借不了。譬如貪官汙吏,納
賄幾千萬,而決不肯偷人家的錢袋。我這幽默的態度,確不徹底。”蘇小姐
想說:“這話不對。不偷錢袋是因為錢袋不值得偷;假如錢袋裡容得幾千萬,
偷了跟納賄一樣的安全,他也會偷。”可是她這些話不說出來,只看了鴻漸
一眼,又注視地毯上的花紋道:“虧得你那玩世的態度不徹底,否則跟你做
朋友的人都得寒心,怕你也不過面子上敷衍,心裡在暗笑他們了。”鴻漸忙
言過其實地擔保,他怎樣把友誼看得重。這樣談著,蘇小姐告訴他,她父親
已隨政府入蜀,她哥哥也到香港做事,上海家裡只剩她母親、嫂子和她,她
自己也想到內地去。
方鴻漸說,也許他們倆又可以同路蘇小姐說起有位表妹,在北平他們
的母校裡讀了一年,大學因戰事內遷,她停學在家半年,現在也計劃復學。
這表妹今天恰到蘇家來玩,蘇小姐進去叫她出來,跟鴻漸認識,將來也是旅
行伴侶。
蘇小姐領了個二十左右的嬌小女孩子出來,介紹道:“這是我表妹唐曉
芙。”唐小姐嫵媚端正的圓臉,有兩個淺酒渦。天生著一般女人要花錢費時、
調脂和粉來仿造的好臉色,新鮮得使人見了忘掉口渴而又覺嘴饞,彷彿是好
水果。她眼睛並不頂大,可是靈活溫柔,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
家講的大話,大而無當。古典學者看她說笑時露出的好牙齒,會詫異為什麼
古今中外詩人,都甘心變成女人頭插的釵,腰束的帶,身體睡的席,甚至腳
下踐踏的鞋,可是從沒想到化作她的牙刷。她頭髮沒燙,眉毛不鑷,口紅也
沒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彌補造化的缺陷。總而言之,唐小
姐是摩登文明社會里那樁罕物——一個真正的女孩子。有許多都市女孩子已
經是裝模做樣的早熟女人,算不得孩子;有許多女孩子只是渾沌痴頑的無性
別孩子,還說不上女人。方鴻漸立刻想在她心上造個好印象。唐小姐尊稱他
為 “同學老前輩”,他抗議道:“這可不成!你叫我‘前輩’,我已經覺得像
史前原人的遺骸了。你何必又加上 ‘老’字?我們不幸生得太早,沒福氣跟
你同時同學,這是恨事。你再叫我 ‘前輩’,就是有意提醒我是老大過時的
人,太殘忍了!”唐小姐道:“方先生真會挑眼!算我錯了,‘老’字先取消。”
蘇小姐同時活潑地說:“不羞!還要咱們像船上那些人叫你‘小方’麼?曉
芙,不用理他。他不受抬舉,乾脆什麼都不叫他。”方鴻漸看唐小姐不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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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臉上還依戀著笑意,像音樂停止後嫋嫋空中的餘音。許多女人會笑得
這樣甜,但她們的笑容只是面部肌肉柔軟操,彷彿有教練在喊口令:“一!”
忽然滿臉堆笑,“二!”忽然笑不知去向,只餘個空臉,像電影開映前的布幕。
他找話出跟她講,問她進的什麼系。蘇小姐不許她說,說:“讓他猜。”方鴻
漸猜文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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