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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眼角淌出來,一直流到枕頭上。
紀醫生的臉上浮著倦意,這也許是在癌症病區工作的醫生見慣了生生死死後常有的狀態。他丟下擦手的毛巾說,我給你找點藥。宋青忙站起來(護士衫襯出她成熟的身段),她說我沒病,紀醫生你就不用擔心了。這時,走廊上響起了咕咕的車輪聲。她知道這是運送秦麗去太平間的手推車正在走廊上滾動。“23床”去了。也許明天,又一個病人會躺到那床上,仍叫“23床”,這種生死更替,宋青見了不少,可這次,她卻充滿畏懼。
手推車在半明半暗的走廊上停下,穿白大褂的推車人在電梯口等待。進電梯門時,他讓秦麗的頭部先進了電梯,待推車放好以後,他才從側面擠了進來。電梯門關上,一個生者和一個死者共同從16樓下到底層,電梯在9樓停下來,門開啟後,兩個想搭電梯的女人在外面驚叫一聲躲開了。推車人面無表情地重新按下關閉按鈕,電梯繼續下降、下降,有點兒下地獄的感覺。
太平間在這所龐大醫院的西北角。一座四合院式的老式平房,周圍有低低的圍牆。推車人擂響木門,裡面有狗叫,這是守太平間的李老頭喂的狗,60多歲了沒有伴兒,這狗便是他的依靠,不少人見過他和這狗聊天,怪親熱的。
在高高的16樓之上,在走廊盡頭的值班室裡,宋青沒聽見這狗叫,但她知道秦麗已抵達那小院了。木門開啟後是一小小的天井,靠南是李老頭的住房,偏西那邊是一道雙扇門,推開後,裡面燈光雪亮,周圍是層層疊疊的大抽屜,拉開每一個抽屜,裡面都躺著一具屍體,如果有空著的,也不會一直空下去。這不,手推車又來了,“23床”,秦麗,這標箋將貼在又一個抽屜的門上。
那裡是冷的,宋青無端地在值班室緊了緊衣衫。紀醫生點燃了一支香菸,在這醫院的醫生中,他是極少數吸菸人之一。宋青問過他,就不怕得肺癌嗎?他回答得似是而非,說人總是要死的。
小梅滿面春風地從外面撞了進來,護士帽也沒戴。她說在這裡打個電話,叫肯德基送點東西來吃。從衛校畢業不久的姑娘都這樣,一上夜班就興奮,要麼擠在一塊兒議論電影,要麼別出心裁搞吃的。
可宋青什麼也吃不下。牆上的大鐘指著凌晨1點3刻,鐘面的玻璃很亮,宋青無端地想到如果踩上一隻凳子站上去,那鐘面的玻璃上一定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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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去後是最美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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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我將宋青寫進這部小說,我想主要是因為我認識她最早的緣故。大約一年多以前吧,我送表弟第一次來住院時,在電梯口因帶的東西太多(盆子啦、衣物啦、水果啦等等),一時手忙腳亂進不了電梯,這時一位穿白罩衫的護士幫我拎上了一袋東西,她就是宋青。我們在電梯裡一同往上升,指示燈閃著5、6、7、8的紅色數字,空氣中有一種溫馨的氣味。表弟將頭一直埋著,我知道剛滿17歲的表弟見著陌生的女孩就靦腆。
憑著我對宋青的誠實品格的瞭解,我知道她在深夜的走廊上看見白臉女人的事決非編造。並且據我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了。據宋青講,大約一個多月前,她有一夜坐在值班室裡時,突然瞥見敞開著的門外有人影晃了一下,她沒在意。過了一會兒,她再次發現門外的地面上確實映著一個人影,可以想見這是在附近的走廊上站著一個人,燈光將這人的影子拉長,投射到了這裡。誰在這樣的深夜站在走廊上呢,宋青當時還不太在意,便走出門去,掉頭一看,啊!在走廊的拐彎處,模模糊糊地站著一個人,直覺告訴她是一個女人,面部雪白。宋青哇的大叫一聲,那白臉人一轉身在拐彎處消失了。這一聲慘叫引來了所有值班的醫生護士們,她結結巴巴地說出那景象,膽大的人追了過去,一直追到電梯口,又追到步行樓梯口,回來後都說沒看見什麼。大家安慰她,事後又議論她的神經質,並半開玩笑地說她是否需要看精神科醫生。宋青很納悶,從此閉口不提此事。她曾經問過我,你說人死後會有靈魂嗎?靈魂顯形出來就是我們所說的“鬼”嗎?我當然給予了否定的答案,這是因為我相信科學。當然我也相信科學的侷限,而這都是一下子說不清楚的東西。
關於這方面的問題,我和紀醫生聊得更多一些。他是我在這醫院認識的第二個人,因為他也是我表弟的主治醫生。在向他請教我表弟的病情時,我得到了很多關於白血病的知識。紀醫生剛過不惑之年,比我大兩歲。彼此熟悉之後,他就直稱我為“老弟”了。他說,老弟,你說死亡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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