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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了您什麼話?您是誰呀?”她問聶赫留朵夫,微微笑著,信任地瞧著他的眼睛,神氣那麼坦率,看來她一定對誰都是這樣樸實、親切和友好。“他什麼事都想知道,”她說,對著男孩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男孩和聶赫留朵夫看見她的微笑也都忍不住笑了。
“是的,他問我來找誰。”
“瑪麗雅·巴夫洛夫娜,不準跟外面人說話。這一點您是知道的,”典獄長說。
“好的,好的,”她說,用她白淨的大手拉著一直盯住他看的柯里亞的小手,回到那個害癆病青年的母親身邊。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聶赫留朵夫問典獄長。
“一個女政治犯的孩子,是在牢裡生下的,”典獄長帶點得意的口氣說,似乎這是監獄裡少見的奇蹟。
“真的嗎?”
“真的,他不久就要跟他母親到西伯利亞去了。”
“那麼這個姑娘呢?”
“我不能回答您的問題,”典獄長聳聳肩膀說。“喏,薇拉來了。”
五十五
薇拉身材矮小,又瘦又黃,頭髮剪得很短,生著一雙善良的大眼睛,步態蹣跚地從後門走進來。
“哦,您來了,謝謝,”她握著聶赫留朵夫的手說。“您還記得我嗎?我們坐下來談吧。”
“沒想到您現在會弄成這個樣子。”
“嘿,我倒覺得挺好挺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薇拉說,照例圓睜著她那雙善良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瞅著聶赫留朵夫,並且轉動她那從又髒又皺的短襖領子裡露出來的青筋畢露的黃瘦脖子。
聶赫留朵夫問她怎麼落到這個地步。她就興致勃勃地講起她所從事的活動來。她的話裡夾雜著“宣傳”、“解體”、“團體”、“小組”、“分組”等外來語,顯然認為這些外來語誰都知道,其實聶赫留朵夫卻從來沒有聽到過。
薇拉把她的活動講給他聽,滿心以為他一定很樂於知道民意黨的全部秘密。聶赫留朵夫呢,瞧著她那細得可憐的脖子和她那稀疏的蓬亂頭髮,弄不懂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講這種事。他可憐她,但絕不象他可憐莊稼漢明肖夫那樣,因為明肖夫是完全被冤枉關在惡臭的牢房裡的。她最惹人憐憫的是她頭腦裡顯然充滿糊塗思想。她分明自認為是個女英雄,為了他們事業的成功不惜犧牲生命。其實她未必能說清楚他們的事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事業成功又是怎麼一回事。
薇拉要對聶赫留朵夫講的是這樣一件事:她有一個女朋友,叫舒斯托娃,據她說並不屬於她們的小組,五個月前跟她一起被捕,關在彼得保羅要塞,只因為在她家裡搜出別人交給她保管的書籍和檔案。薇拉認為舒斯托娃被拘禁,她要負一部分責任,因此要求交遊廣闊的聶赫留朵夫設法把她釋放出獄。薇拉求聶赫留朵夫的另一件事,是設法替關押在彼得保羅要塞裡的古爾凱維奇說個情,讓他同父母見一次面,並且弄到必要的參考書,使他可以在獄中進行學術研究。
聶赫留朵夫答應他回到彼得堡以後努力去辦。
薇拉講到她自己的經歷時說,她在助產學校畢業後,就接近民意黨,參加他們的活動。開頭他們寫傳單,到工廠裡宣傳,一切都很順利,但後來一個重要人物被捕,搜出了檔案,其餘的人也都被抓去了。
“我也被捕了,如今就要被流放出去……”她講完了自己的事。“不過,這沒什麼。我覺得挺好,自己覺得心安理得,”
她說著,慘然一笑。
聶赫留朵夫問起那個生有一雙綿羊般眼睛的姑娘。薇拉說她是一個將軍的女兒,早已加入了革命黨,她被捕是因為主動承擔槍擊憲兵的罪名。她住在一個秘密寓所裡,那裡有一架印刷機。一天夜裡警察和憲兵來搜查,住在裡面的人決定自衛。他們熄了燈,動手銷燬罪證。警察和憲兵破門而入,地下黨中有人開了槍,一個憲兵受了致命傷。憲兵隊審問是誰開的槍,她就說是她開的,其實她一輩子沒有拿過手槍,連蜘蛛也沒有弄死過一隻。罪名就這樣定下來了。如今她就要去服苦役。
“真是個利他主義的好人……”薇拉稱讚說。
薇拉要說的第三件事是關於瑪絲洛娃的。她知道監獄裡的一切事情,也知道瑪絲洛娃的身世和聶赫留朵夫同她的關係。她勸聶赫留朵夫為她說情,把她轉移到政治犯牢房,或者至少讓她到醫院裡去當一名護士。現在醫院裡病人特別多,很需要護士。聶赫留朵夫謝謝她的好意,並說要努力照她的話去做。
五十六
典獄長站起來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