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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動,就象剛才那位貴客光臨時一樣,但此刻不是興高采烈,而是驚惶不安。
聶赫留朵夫從瑪斯連尼利夫的臂彎裡抽出胳膊,沒有向誰告別,也沒有說什麼,臉色陰沉地穿過客廳和大廳,從站起來向他致意的男僕們面前經過,走到前廳,來到街上。
“他怎麼了?你什麼事得罪他了?”安娜問丈夫。
“他這是法國人作風,”有人說。
“這哪兒是法國人作風,這是祖魯人①作風。”
①非洲東南部一個民族。
“嗯,他向來是這樣的。”
有人起身告辭,有人剛剛來到,嘰嘰喳喳的談話在繼續著。聶赫留朵夫的事便自然而然成了今天談話的好話題。
聶赫留朵夫走訪瑪斯連尼科夫後的第二天,就收到他的來信。瑪斯連尼科夫在一張印有官銜、打有火漆印的光滑厚信紙上字跡奔放地寫道,關於把瑪絲洛娃調到醫院一事他已寫信給醫生,估計可以如願以償。信末署名是“熱愛你的老同事瑪斯連尼科夫”,而“瑪斯連尼科夫”這個名字則是用花俏粗大的字型簽署的。
“蠢貨”聶赫留朵夫忍不住說。從“同事”這兩個字上特別感覺到瑪斯連尼科夫對他有一種屈尊俯就的味道,表示他瑪斯連尼科夫雖然擔任著傷天害理的無恥職務,仍自以為是個要人。他自稱是他的同事,即使不是有意奉承,至少也表示並未因自己名位顯赫而目中無人。
五十九
有一種迷信流傳很廣,認為每一個人都有固定的天性:有的善良,有的兇惡,有的聰明,有的愚笨,有的熱情,有的冷漠,等等。其實人並不是這樣的。我們可以說,有些人善良的時候多於兇惡的時候,聰明的時候多於愚笨的時候,熱情的時候多於冷漠的時候,或者正好相反。但要是我們說一個人善良或者聰明,說另一個人兇惡或者愚笨,那就不對了。可我們往往是這樣區分人的。這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人好象河流,河水都一樣,到處相同,但每一條河都是有的地方河身狹窄,水流湍急,有的地方河身寬闊,水流緩慢,有的地方河水清澈,有的地方河水渾濁,有的地方河水冰涼,有的地方河水溫暖。人也是這樣。每一個人都具有各種人性的胚胎,有時表現這一種人性,有時表現那一種人性。他常常變得面目全非,但其實還是他本人。有些人身上的變化特別厲害。聶赫留朵夫就是這一類人。這種變化,有的出於生理原因,有的出於精神原因。聶赫留朵夫現在就處在這樣的變化之中。
在法庭審判以後,在第一次探望卡秋莎以後,他體會到一種獲得新生的莊嚴而歡樂的心情。如今這種心情已一去不返,代替它的是最近一次會面後產生的恐懼甚至嫌惡她的情緒。他決定不再拋棄她,也沒有改變同她結婚的決心,只要她願意的話,然而現在這件事卻使他感到痛苦和煩惱。
在走訪瑪斯連尼科夫後的第二天,他又坐車到監獄去看她。
典獄長准許他同她會面,但不在辦公室,也不在律師辦事室,而是在女監探望室裡。典獄長雖然心地善良,但這次對待聶赫留朵夫的態度不如上次熱情。聶赫留朵夫同瑪斯連尼科夫的兩次談話顯然產生了不良後果,上級指示典獄長對這個探監人要特別警惕。
“見面是可以的,”典獄長說,“只是有關錢的事,請您務必接受我的要求……至於閣下寫信提出要把她調到醫院裡去,那是可以的,醫生也同意了。只是她自己不願意,她說:”要我去給那些病鬼倒便壺,我才不幹呢……‘您瞧,公爵,她們那幫人就是這樣的,“他補充說。
聶赫留朵夫什麼也沒回答,只要求讓他進去探望。典獄長派一個看守帶他去。聶赫留朵夫就跟著他走進一間空蕩蕩的女監探望室。
瑪絲洛娃已經在那裡。她從鐵柵欄後面走出來,模樣文靜而羞怯。她走到聶赫留朵夫緊跟前,眼睛不看他,低聲說:“請您原諒我,德米特里·伊凡為奇,前天我話說得不好。”
“可輪不到我來原諒您……”聶赫留朵夫想說,但沒有說下去。
“不過您還是離開我的好,”瑪絲洛娃補充說,用可怕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聶赫留朵夫在她的眼睛裡又看到了緊張而憤恨的神色。
“究竟為什麼我得離開您呢?”
“就該這樣。”
“為什麼就該這樣?”
她又用他認為憤恨的目光瞅了瞅他。
“嗯,說實在的,”她說。“您還是離開我吧,我對您說的是實話。我受不了。您把您那套想法丟掉吧,”她嘴唇哆嗦地說,接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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