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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種方式而已。自從埃斯科拉蒂斯卡姑媽出走以後,她同父親的關係就冷淡了下來,雖然雙方都已經找到了相安無事地生活的辦法。她起床的時候,他已經出去幹他的事去了。他很少不回家履行吃午飯的禮節,雖然幾乎從來不吃,因為教區咖啡館裡的開胃酒和點心就把他填飽了。他也不吃晚飯,他們把他那一份留在飯桌上,盛在一個盤子裡,用另一個盤子扣起來,儘管誰都知道他不會去吃,放到第二天早飯時熱好再端出來也還是不吃。他每週交一次錢給女兒,用做開支,這筆錢他計算得很精確,她也摳得很緊,不過她向他提出任何不時之需時他都樂意照給。他從來不說少給她一個子兒,也從來不查帳,但她卻搞得一清二楚,就跟要向宗教裁判所的法庭報帳似的。他從來不向她談他的生意的性質和狀況,也從來沒帶她到港口的辦公室去過,辦公室設在正派姑娘不宜露面的地區,就是由父母陪著也不行。洛倫索·達薩晚上十點以前是不會回家的。十點,是戰爭不那麼激烈時期的宵禁時間。他在教區咖啡館裡一直呆到那個時間,見到什麼玩什麼,他對各種室內遊戲都在行,而且精通。他回家時總是輕手輕腳的,不吵醒女兒。每天他一醒就喝下第一杯茵香酒,嘴裡整天嚼著熄滅了的捲菸屁股,時不時再來上一杯。一天晚上,費爾米納覺得父親回來了,她聽見樓梯上響起了他那哥薩克腳步聲,二樓的過道上傳來了沉重的喘息聲,臥室的門上響起了他用手掌拍門的聲音。接著,她給他開了門,第一次驚恐地發現,父親的眼睛扭歪了,說話也磕磕巴巴的。
“我們完了。”他說,“全完了,你就會知道的。”
總共就說了那麼句話,以後再也沒提起過,也沒發生任何證明他說了實話的跡象。但那天晚上以後,費爾米納就明白了,她在世界上舉目無親。她生活在社會真空裡。學校裡的老同學生活在對她來說是禁地的天堂裡。她蒙受被開除的羞辱之後就更加如此了,鄰居們也不正眼瞧她,因為他們對她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是看著她穿著聖母獻瞻書學校的校服長大的。同父親打交道的都是商人和碼頭工人,教區咖啡館這個庇護所裡面的逃兵,獨身的男人。在最後這一年裡,圖畫課多少減輕了一點她的囚居生活的寂寞,那位女教師喜歡上集體課,常常把其他女學生帶到她的縫紉室來。但那些女學生的社會條件千差萬別,教養欠佳,對費爾米納來說,她們只不過是些萍水相逢的朋友,每堂課一結束,感情也就結束了。伊爾德布蘭達想敞開那個家的大門,給它透透氣,把父親的樂師、鞭炮和焰火架弄來,搞一次狂歡舞會,讓大風把表妹的死氣沉沉的精神狀態一掃而光,然而她很快就發現,這些想法是徒勞的,原因很簡單:找不到人。
不管怎麼說,把表妹推向生活的畢意是她。下午,上完圖畫課以後,她讓表妹帶她上街,遊覽市容。費爾米納指給表姐看,這是她過去每天和埃斯科拉斯蒂卡姑媽散步的路線;這是阿里薩假裝看書等她時坐過的小公園裡的那條長凳子;這是他尾隨她走過的幾條衚衕;這是他們密藏書信的旮旯兒;這是原先作過宗教法庭的監獄的那座陰森森的宮殿,宮殿後來改成了聖母獻瞻節學校,她打心眼兒裡憎恨它。她們登上了窮人公墓那道山樑,阿里薩原先就是在這裡拉小提琴,利用風向使她躺在床上都能聽到。站在山上,古城盡收眼底:支離破碎的屋頂和百孔千瘡的牆壁;荊棘叢中的要塞廢墟;海灣裡連綿不斷的小島;湖邊破破爛爛的木板窩棚;還有那浩瀚的加勒比海。
聖誕之夜,她們到大教堂去望子時彌撒。費爾米納站在當初可以最清晰地聽到阿里薩的秘密樂曲的地方,分毫不爽地指給表姐那個望彌撒之夜她第一次就近看見阿里薩那兩隻驚慌的眼睛的地方。爾後,她倆大著膽子到了“代筆先生門洞”,買了些甜食,在變色紙商店裡玩了一陣。費爾米納指給表姐,她就是在那個地方突然發現,她的愛情只不過是個海市蜃樓。她自己也沒察覺,從她家到學校的每一步路,城裡的每個地方,她那歷歷在目的過去的每個時刻,無一不是因為阿里薩而存在的。伊爾德布蘭達向她指出了這一點,但她沒有承認,因為她從來就沒有承認過,不管是福是禍,唯一闖過她生活中的是阿里薩這個現實。
就在那些天,來了一個比利時照相師。他在“代筆先生門洞”上面搭起了照相館,付得起錢的人都利用這個機會給自己留了下影。費爾米納和伊爾德布蘭達第一批搶先拍照。她們把費爾米納·桑切斯的衣櫃翻了個底兒朝天,把最豔麗的衣服、遮陽傘。做客時穿的鞋子、帽子都瓜分了,打扮成一副中世紀貴婦的樣子。普拉西迪啞幫她們扎束胸農,教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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