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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我將一事無成。”阿里薩冷漠地聽著這一切,微微頷首表示贊同,擔心自己的聲音失態,什麼也沒敢出口。不過,聽了兩三句話之後,他就全然明白了:烏爾比諾醫生儘管參加了許許多多勞神費力的活動,卻仍然有用不完的時間來崇拜他的妻子,熱烈的程度幾乎和他相同,這個事實使他迷惘了。但他沒有作出反應,因為從他的心裡冒出了一股傻氣。他的心告訴他,他和他的情敵是同一種命運的犧牲品,共同遭受愛上同一個女人的不幸,他們是掛在同一個車套裡的兩頭牲口。在過去的漫長的二十七年當中,阿里薩第一次覺得心裡被刀紮了似的痛楚。為了讓自己得到幸福,那個令人崇拜的男人必須死去。
颶風颳到遠處去了,在僅僅十五分鐘以內,它已把瀕湖的幾個區夷為平地,把半邊城市吹得房倒屋塌。烏爾比諾醫生再次對叔叔萊昂十二的慷慨捐獻表示滿意,沒等風雨完全停息就告辭了。因為心不在焉,他將阿里薩借給他的那把個人專用的雨傘也帶走了。阿里薩不但毫不介意,而且還暗自高興,他在捉摸,如果費爾米納知道雨傘的主人是誰,將會作何感想。卡西亞妮經過他的辦公室的時候,他還沉浸在同醫生會見的激情之中,他覺得這是向她吐露秘密的唯一機會了,跟捅掉使他不得安寧的燕子窩一樣,要麼現在就下決心,要麼永遠也別捐。他先問她對烏爾比諾醫生的印象。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說:
“這個人攬的事很多,也許有點過分,不過我想,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停了一會兒,她又沉思了一下,用她又尖又大的牙齒——高個兒黑女人的牙齒——把鉛筆的橡皮頭一塊塊地啃下來,最後聳了聳肩膀,打算把這件與之無關的事情一筆勾銷。
“也許他所以幹那麼多的事兒,”她說,“就是為了免得去想。”
阿里薩試圖打斷她的話。
“可惜的是,他必須死掉。”他說。
“所有的人都是要死的。”她說。
“不錯,”他介面說,“但這個人比所有的人都更應該死。”
她壓根沒弄明白,又聳了聳肩膀,沒有答腔,走了。這時,阿里薩明白了,在將來的某個還說不準的晚上,當他有幸和費爾米納躺在一起時,他就可以對她說,他甚至對這位唯一有權知道的人也沒透露過他的愛情的秘密。不,永遠也不能透露,連向卡西亞妮也不能透露,這倒不是他不願意向她開啟珍藏這個秘密的匣子,而是直到那個時刻他才察覺,開啟匣子的鑰匙被丟掉了。
然而,那天下午最使他震動的還不是這件事。回首青年時代,往事歷歷在目,每年四月十五日,喧聲震耳的燈謎賽會都在安的列斯大廳裡舉行。他始終是主角之一,但也象在幾乎所有的場合一樣,他始終是個不露面的主角。二十四年前,從開幕比賽起,他參加過好幾次,他從來沒中過獎,哪怕中個末等獎。不過,他不在乎,他參加並非出於獲獎的野心,而是因為燈謎賽對他具有額外的吸引力:第一次比賽就是由費爾米納負責開啟那些火漆封口的信套,由她宣讀比賽獲獎者的名單,從那時起,他就決定要參加以後每年的競賽了。
第一次燈謎競賽的那一天夜裡,阿里薩躲在半明半暗的靠背椅子後面,焦慮的心情使那朵插在西裝翻領釦眼兒裡的鮮豔的山茶花也在微微顫抖。他看見費爾米納正站在古老的國家劇院的舞臺上,開啟那三個火漆封著的信套。他在心裡琢磨,當她發現他是“金蘭花”獎的獲獎者時,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他胸有成竹,她準能認得出他的筆跡來。到了那一瞬間,小公園杏樹下面度過的那些如花似錦的黃昏,書信裡的振子花的芳香,微風輕拂的早晨為戴王冠的仙女演奏的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懂的圓舞曲,都會一齊湧上她的心頭。可惜,那樣的事並沒有發生。更糟糕的是,“金蘭花”獎——全國詩歌獎中的最高獎,被一箇中國移民奪走了。
促使作出那非同小可的決定的雷鳴般的歡呼聲,使人對競賽的嚴肅性產生了懷疑。但評判是公正的,評獎委員會一致認為那是一首出類拔萃的十四行詩。
沒有一個人相信,獲獎的那首十四行詩的作者竟會是個中國人。他是上個世紀末在修築兩洋運河期間為了逃避吞噬巴拿馬的那場黃熱病橫禍,和其他許多中國人一起到這裡來享其天年的。他們說的是中國話,他們在此地生存著、繁衍著,他們內部完全一模一樣,誰也分辨不出他們之間的區別。起初總數不到十人,其中有幾個帶著妻子兒女和準備食用的狗,但沒過幾年,這些悄悄地越過海關入境的中國人已擠滿了港口附近的四條小巷。他們中間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