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部分(第1/4 頁)
世界上發生了點什麼變化。結果,她的好奇心變得如此強烈,以致將自己關進寢室,在燒掉之前安安靜靜地讀一下。她一連看了三遍。
那是對人生、愛情、老年和死亡的思考。這些思想曾經多次象夜間的小鳥似的在她頭上撲扇著翅膀掠過,但是當她想抓住它們時,它們卻四散飛走,只留下一片羽毛。這些創見就擺在面前,如此清晰,如此簡單明瞭,就象她自己也曾樂意說出來的那樣。她又一次感到難過,自己的丈夫已經死了,不能和他一塊探討,就象每天睡覺以前評說當天的某些事情那樣。就這樣,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阿里薩,他有著一種敏銳的洞察力和遠見卓識,這與其年輕時狂熱的信件和整個一生的可憐遭遇是不相符的。他的話別出心裁,如跟埃斯科拉斯蒂卡姑媽眼中那種受聖靈啟示的男子一樣。這麼一想,她又象第一次收到他的信時那樣害怕起來。但不管怎麼說,最使她安心的是,她確信那封信並非重複守靈的那天晚上的粗魯話語,而是一種打算勾銷過去的十分高尚的行為。
以後的信終於使她平靜下來。但她在懷著越來越濃厚的興趣閱讀之後,還是把它付之一炬,儘管在燒掉後她逐漸感到一種無法消除的內疚。就這樣,當她開始收到編號的信時,她找到了自己所希望的不將信毀掉的道德上的證據。不管怎麼說,她最初的意圖並非是把信留給自己,而是等待機會將信還給阿里薩。她認為,對人類那麼有用的東西不該丟失。糟糕的是,隨著時日的流逝,她還是一封接一封地收到他的信件,平均三、四天就收到一封。她不願使自己難堪,也不願寫一封信解釋——她的矜持不允許她這樣做,可她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把信還給他。
第一年守寡對她來說就足夠了。對丈夫的純潔回憶不再妨礙她的日常活動,不再妨礙她考慮隱私,也不再妨礙她有某些實實在在的想法,而是變成了一種指導和照料她的思想指南。
有時,在她確實需要他的地方,她會看到他,不象是一個幽靈,而象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軀體。她相信他就在那裡,還活著,但沒有了男子的怪病,沒有家長式的指手畫腳的苛求,也沒有總是要求她以他愛她的方式愛他:不分場合的親吻,日日夜夜的敘情。確信這一點,使她受到鼓舞。因為這樣她就比他活著的時候對他理解得更深,理解他渴望她的愛的心情,理解他迫不及待地要在她身上找到他社交生活支柱的願望。實際上,他的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一天,她大失所望,曾這樣對他喊道:“你沒有看到我是多麼不幸嗎?”他以他特有的動作摘下眼鏡,既不慍怒,也不恐慌,只是用那孩子般無真明亮的大眼睛注視著她,只用一句話就讓她知道了他那驚人的智慧的全部分量:“你要永遠記住,一對恩愛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穩定的關係。”從守寡最初感到寂寞時開始,她理解了,那句話並不象她當時所想的那樣隱藏著卑劣的威脅,而是給他們兩人提供了充滿幸福的時刻的基石出。
在多次環球旅行中,費爾米納看中什麼就買什麼。她買東西常常出於一時衝動,可丈夫也樂得找出恰當的理由來滿足她。這些東西不論在羅馬。巴黎、倫敦的玻璃櫥窗裡,還是在那摩天大樓已開始日益增多,查爾斯頓舞曲震天響的紐約市的玻璃櫥窗裡,都是美麗有用的。因而,每次到家她都帶回五。六個大立櫃,立櫃上掛著耀眼的金屬領,四角包著銅皮,就象神話故事中的棺材一樣。她成了世界上最新奇蹟的主人,然而這些東西平時鎖著並不值錢,只有被她社交範圍內的某人看中的一瞬間,才顯示出它們的珍貴。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為炫耀而置,哪怕讓別人看到一次。她在自己開始衰老前很久,就意識到自己在公共場所裡的高傲和虛榮心,人們常常聽到她在家中這麼說:“這麼多破爛,真得好好處理一下,否則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烏爾比諾大夫嘲笑她這種想法是徒勞無益的,因為他知道,如果騰出空來,很快又會被新添置的東西佔據。但是她仍堅持,因為的確沒有立錐之地了,何況沒有任何一件東西是實用的,如掛著的襯衣、揉成一難壓在廚房櫃子裡的歐式冬大衣,都是長期沒用過的。於是,有一天早晨起床時,她感到精神很好,就開始翻箱倒櫃,掏空了衣箱,最後拆除了閣樓,對那一堆堆過時的衣服來了一次大掃蕩,還有那些根本沒有機會戴的時髦的帽子,歐洲藝術家按女皇加冕時穿的式樣來設計的鞋子,也都—一作了處理。其實這種鞋子,在這兒是受到高貴小姐們鄙視的,因為它跟黑種女人在市場上買來的在家中穿的便鞋是一樣的。整個上午,家裡平臺都處於緊急狀態,一陣陣刺鼻的樟腦球味簡直令人難以呼吸。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