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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為第一高參。白嘉軒忙於修復圍牆而不聞姐夫朱先生的種種傳聞,是昨天晚上鹿子霖帶著一臉驚奇詢問他關於朱先生的訊息時才知道的。他帶著驗證傳聞和反正以來的種種疑懼和慌亂去找朱先生,聽他斷時論世。
朱先生在他的書房裡接待白嘉軒,他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異樣的神態。白嘉軒腦子裡頓時蹦出“處世不驚”四個字來。他忍不住說起鄉間關於白狼的傳言,朱先生笑笑說:“無稽之談。今日防了白狼,明日又嘈出一條白蛇,一隻白虎,一隻白狐狸,一隻白烏鴉,你將防不勝防。”姐夫對白狼的冷漠,使白嘉軒感到掃興,他隨之問起朱先生斥退二十萬清軍的事。朱先生用像冷漠白狼一樣的口氣說:“傳言而已!”白嘉軒不好再問,卻又忍不住:“哥!我想你是不會為張總督當說客的。”朱先生卻笑了:“你又猜錯了,我這回樂意當了張總督的說客。”
那天清晨,朱失生正在書房裡誦讀。誦讀已經不是習慣而是他生命的需要。世間一切佳果珍饈都經不得牙齒的反覆咀嚼,咀嚼到後來就連什麼味兒也沒有了:只有聖賢的書是最耐得咀嚼的,同樣一句話,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體味和新的領悟,不僅不覺得味嘗己盡反而覺得味道深遠:好飯耐不得三頓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書卻經得住一輩子誦讀。朱先生誦讀聖賢書時,全神貫注如痴如醉如同進入仙界。門房老者張秀才來報告,說省府衙門有兩位差人求見。朱先生頭也不抬:“就說我正在晨誦。”張老秀才回到門口如實報告:“先生正在晨誦。”兩位差官大為驚訝,晨誦算什麼?不就是背書唸書嗎?唸書背書算什麼擱不下的緊事呢?隨之就對門房張秀才上了火:“我這裡有十萬火急命令,是張總督的手諭,你問先生他接也不接?”張秀才再來傳話,朱先生說:“我正在晨讀。願等就等,不願等了請他們自便。”差官聽了更火了,再三申明:“這是張總督的手諭,先生知道不知道張總督?”張秀才說:“皇帝來也不頂啥!張總督比皇帝還高貴?等著!先生正在晨誦。”兩位差官只好等著,張秀才不失禮儀為他們沏了茶。
朱先生晨誦完畢,挽著袍子來到門房,接了差官的信,果然是張總督的親筆手渝。張總督的信慷慨陳詞,婉約動人,言簡意賅地闡釋了反正舉事的原義,擺置出目下嚴峻的局勢,又說反正時逃跑的清廷巡撫方升,從甘肅寧夏攏集起二十萬人馬反撲過來,大軍已壓至姑婆墳紮下營寨,離西安不過二百里路,要決一死戰。張總督說他的革命軍同仇敵害,士氣高昂,完全可以擊敗方升的烏合之眾,只是戰事一起,市民百姓必遭塗炭,古城必遭毀滅,於理不通於心亦不忍。因此想請朱先生前往姑婆墳,以先生之德望,以先生與方升之交誼,勸方升退兵,這裡亦不追擊,由他自去隴西。如果方升情願留住西安,張總督可以保護其頤養天年。
朱先生看罷,對兩個差人說:“儒子只讀聖賢書,不曉軍事,又無三寸不爛之舌,哪有回天之力!回去告知張總督,免得貽誤戰機。”說罷就轉身走了。兩個差官氣得臉色驟變,讓司機發動了汽車,氣呼呼跳上車走了。朱先生聽得門口清靜下來,立即告訴妻子:“快點給我收拾行李。”朱白氏擔心地問:“你到哪達去?不是說不去嗎?”朱先生說:“我得出去躲幾天。我算定張總督還要派人來纏的。”朱白氏放下心來,給他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朱先生夾了一把黃油布傘就出了白鹿書院。午時,兩位差官果然又駕著汽車來了,而且帶來了一位大官,是張總督的秘書。門房老者張秀才仍然以禮相待,如實相告:“走了。先生走了。躲走了。”
傍晚時分,在張總督的總督府門前,一位揹著褡褳夾著油傘的人徑直往裡走。荷槍實彈的衛兵橫槍擋住。那人說:“我找張總督。”衛兵只瞧了一眼就不打算再瞧一眼,嘴裡連續撥出五個“去去去去去!”那人就站在門口大聲呼叫起張總督的名字,而且發起牢騷:“你三番兩次請我來,我來了你又不讓我進門。你好不仗義!”這時候一輛汽車駛到門口停下,車上跳下兩個人來,順手抽了衛兵一記耳光,轉過身就躬下腰說:“朱先生請進。”朱先生一看,正是早晨破壞他晨誦的那兩位差官,便跟著差官走進總督府見了張總督。張總督挽著朱先生坐下,親呢地怨喧道:“先生你是腿上的肉蟲兒不得死了?放著汽車不坐硬走路!”朱先生說:“我是土人,享不了洋福,聞見汽油味兒就噁心想吐。”張總督說:“我真怕你不來哩!正準備三顧茅廬,我親自去你的書院哩。”朱先生笑說:“縱是孔明再生,看見你這身戎裝,也會嚇得閉氣,何況我這個土人。”
第二天一早,張總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