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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霖的兒子鹿兆鵬。一切有臉面的頭面人物和普普通通的百姓都向鹿子霖表示最虔誠的祝賀和恭維。“鹿家出下一位校長了!”鹿子霖起初聽到這個確鑿訊息時興奮難抑,痛痛快快和親家冷先生喝了一頓。除了可以預料的令人矚目的新學校校長的巨大榮耀之外,他的心病也終於到了解除的時候了,兆鵬既然願意回到白鹿原上來當校長,那就再無任何藉口不回家了,學校離家最遠也不過三里路嘛!但是,兆鵬剛一回來就把父親潮起的欣慰之情粉碎了。
他是頭天回來的,到家就向爺爺爸爸媽媽媳婦以及長工劉謀兒請安問候,顯得十分客氣和親熱。他穿一身新式制服,頭上留著新式頭髮,眉高眼大,眼睛深邃,睫毛又黑又長,把鹿家血統的特徵發揮到盡好的極致。一家人都激動得失掉了控制,有點緊張地注視著兆鵬的舉動。他像和家人一樣彬彬有禮地與媳婦打了招呼,進了廂房。熄婦完全手足無措地坐在炕邊上,怯怯地瞅著做夢都在顫抖的丈夫,卻說不出話也拾不起頭來。兆鵬坐了一會兒就出去到馬號裡問候劉謀兒去了,在那幾例呆得很長。全家人都緊張地等待著天黑。日落時,兆鵬對爺爺對爸爸對媽媽說著同一句話:“我得回學校去,晚上開會。”爺爺爸爸媽媽也都重複著同一句話:“你開畢會回來。”結果是沒有回來。連續一月,兆鵬住在潮溼的房子裡,一直沒有回來住過一夜。
這個家庭隱患再也包裹不住了,村裡也由悄悄傳說變成公開議論。鹿子霖覺得沒臉再從中醫堂門口走過。他到學校上找過兒子不下十回,強按著想撕碎那張校長模樣的怒火勸導,勸導不下乞求,乞求不下就哭,反覆著一句話:“你哪怕做做樣子也該回去住兩天,掩一掩眾人的口聲……”面對校長,鹿子霖再也無力舉起手來抽出第四個耳光。
這一天,中醫堂的夥計把繞道兒走著的鹿子霖叫住:“叔!俺伯叫你去一下有話說。”鹿子霖頓時頭皮就麻了。冷先生仍然是那副冷麵孔,聲音卻很平實,開口就不拐彎:“兄弟,你甭費心了。你給兆鵬說一句,讓他寫一張休書,算咧。那沒啥!”鹿子霖按捺不住:“哥呀,你說哪兒的冷話!事情到這一步我也不瞞不蓋。休書的事你再不要說第二回,說一回就夠兄弟受一輩子了。你放心,他兆鵬甭說當校長,就是當了縣長省長,想休了屋裡人連門兒都沒得!要是我今日說的話不頂事,我拿他的休書當蒙臉紙蓋。”冷先生卻仍然不動聲色:“兄弟,不必。旁人覺得被休了就羞得活不成人了,我覺得沒啥。咱們過去咋樣往後還咋樣。”鹿子霖情緒已無法控制:“不說了好冷大哥,你甭說了。我有辦法,不是沒辦法。你先甭急。”
鹿子霖回家後就走進父親鹿泰恆的單獨住屋:“爸,現在這事包不住了也拖不下去了。我到學校再尋一回兆鵬,他再不給咱們飾臉,我就準備……”他沒有說出他準備於什麼。鹿泰恆能猜出他準備怎麼辦,很可能是揣一把剃頭刀,按到脖頸上威脅,大概再沒有比這更絕更厲害的辦法了。鹿泰恆說:“你準備的辦法擱到下一步再說,今晚我去叫一回,看看鹿校長賞臉不賞臉。”鹿子霖再三勸說,咋也不能讓老父親出面。鹿泰恆說:“該出面就得出面,咱們祖蔭出了校——長——了!”
鹿泰恆拄著一恨柺杖,平時只有出遠門才動這根磨得紫黑光調的柺杖。老漢走進學校院子大聲吆喝:“鹿校長哎——鹿校長!”兆鵬聞聲走到院子,笑著說:“爺呀,你胡喊亂喊啥哩!你怎麼也叫校長?”鹿泰恆故意放大音量說:“哈呀我的天爺爺你是校長嘛!爺是平頭百姓莊稼漢嘛!是官都得尊嘛!”鹿兆鵬窘紅著臉扶住爺爺往自己房於走。鹿泰恆繼續說:“你那衙門公館,我這號平頭百姓敢進嗎?”兒個教師站在臺階上直笑。兆鵬紅著臉拽著爺爺走進了房子:“爺呀你有話就說呀!甭……”鹿泰恆說:“能想到的活,你爸早都給你說了,不頂放個屁嘛!既是不頂屁用,我就免了不放屁了。我說不下你……我就求你——”說著,鹿泰恆從直背椅上就溜下去,撲通一聲跪倒在磚地上了。兆鵬大驚失色趕忙拽爺爺:“爺呀快起來,有話你儘管說,我不敢不聽爺的話。”鹿泰恆說:“我求你跟我回去,再沒二話。”兆鵬說:“你起來坐下慢慢說。”鹿泰恆老漢跪著不動:“你願意跟我回去我就起來。你不答應不吐核兒的話,我就跪到院子中間去。”鹿兆鵬悲哀地嘆一口氣:“爺呀你起來。我跟你回去。”
鹿泰恆拄著柺杖走出了學校。鹿兆鵬跟著走。進入白鹿鎮,鹿泰恆突然吆喝起來:“行人迴避!肅靜!鹿校長鹿大人鹿兆鵬駕到——”鹿兆鵬不知所措地奔前兩步抓住爺爺的手杖:“爺呀你讓我明日怎麼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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