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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姐道:“莫忙!讓他們歸著完了,開了門才出得去呢。”
公子聽說,提上那把劍,自己便來開門。才到堂屋裡,但見一隻漆黑大粗的胳膊掏進窗戶來,卻捆在那閂上。忙的問道:“這是誰?”何小姐笑道:“這是賊,從半夜裡就拴在這裡了。
如今外頭也捆好了,我卻不耐煩去解他,勞你施展施展你那件兵器,給他把繩子割斷了罷。“公子道:”交給我,這又何難!“擄了擄袖子,上前就去割那繩子,顫兒哆嗦的鼓搗了半日,邊鋸帶挑,才得割開。那賊好容易褪出那隻手去,卻又受了兩處誤傷,被那劍劃了兩道口子,抿耳低頭也吃綁了。
屋裡開了門,那時天已閃亮。何小姐往外一看,只見兩個賊都捆在那裡。他便先讓張親家老爺進來歇息,隨向張進寶道:“張爹,你叫他們把這四個東西都擱在這旁邊小院兒裡去,好讓我們過去請安。再也怕老爺、太太要過來。”又叫花鈴兒向桌子上取出兩個紙包兒來,便指著那受傷的賊向張進寶道:“別的都不要緊,這一個可著了我一藥箭,只要過了午時,他這條命可就交代了。你作件好事,把這一包藥用酒衝了,給他喝下去;那一包藥醋調了,給他上在箭眼上,留他這條命好問他話。”張進寶一一的答應。那賊聽了這話,才如夢方醒。
不提大家去依言料理。卻說安太太初時也吃一嚇,及至聽得無事才放心。也只略梳了梳頭,罩上塊藍手巾,先叫人去看兒子、媳婦,恰恰的他三個前來問安。安老爺依然安詳鎮靜在那裡漱口淨面。才得完事,老夫妻便問了詳細,何小姐前前後後回了一遍。安老爺便向公子說道:“幸虧這個媳婦,不然竟開了門,失些東西倒是小事,尚覆成何事體?這大約總由於這一向我家事機過順。自我起不免有些不大經意,或者享用過度,否則心存自滿,才有無平不頗的這番警戒,大家不可不知修省。”說著,便站起來說:“我過去看看。”安太太便向何小姐道:“你可招護著些兒。”安老爺道:“賊都捆上了,還怕他怎的?索性連你也同過去看看。”
正說著,舅太太、親家太太、褚大娘子都過來道受驚。大家說了沒三兩句話,只聽得二門外一聲大叫,說道:“好囚攮的!在那兒呢?讓我瞧瞧他幾顆腦袋!”一聽,卻是鄧九公的聲音。老爺同公子連忙迎出來,安太太一班女眷也跟出來。只見鄧九公皮襖也不曾穿,只穿著件套衣裳的大夾襖,披著件皮臥龍袋,敞著懷,光著腦袋,手裡提著他那根壓妝的虎尾鋼鞭,進了二門,怒吽吽的一直奔東耳房去。安老爺忙著趕上拉住,說:“九哥,待要怎的?”他道:“老弟,別管!你不知道,這東西糟塌苦了我了,且叫他一個人吃我一鞭再講!”
安老爺道:“不可!擅傷罪人,你我是要耽不是的。有王法呢。”
他又道:“王法?有王法也不鬧賊了!”安老爺道:“就說如此,你我也得問個明白再作道理。”他又道:“那裡那麼大粗的工夫!”說著,扭身只要趕過去打。
安老爺看了看那樣子,一腦門子酒,大約昨日果真喝過去了,睡了一夜竟沒醒得清楚。好說歹說,死拉活拉的,才把他拉進屋子。安太太大家也都過來。褚大娘子一見,先說道:“這麼冷天,怎麼衣裳也不穿就跑出來了?”一句話提醒了安老爺,才叫人出去取了衣裳來。他一面穿著,一面問何小姐那賊的行徑,何小姐又說了一遍。只氣得他巨眼圓睜,銀鬚亂乍。安老爺勸道:“老哥哥,這事不消動這等大氣。”他也不往下聽,便道:“老弟,你莫怪我動粗。你只管把這起狗孃養的叫過來,問個明白,我再合他說話。我有我個理。等我把這個理兒說了,你就知道不是愚兄不聽勸了。”安老爺是透知他那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的,便道:“就這樣,你我且問問這班人是怎的個來由。”因叫人在廊下放了三張杌子,連張老爺也出去坐下。安太太大家卻關了風門子,都躲在破窗戶洞兒跟前望外看。
只見眾家人把那班賊連提擄帶拉的拉過來。安老爺一看,一個個都綁得手腳朝天的,合伏著把臉帖在地下。老爺已就老大的心裡不忍,先嘆了一聲,說道:“一樣的父母遺體,怎生自己作踐到如此!”便吩咐道:“且把他們鬆開,大約也跑不到那裡去。”鄧九公嚷道:“跑?那算他交了運了!”眾人一面答應著,便把那班人腿上的綁繩鬆了,依然背剪著手,還把繩子拴了一條腿,都提起來跪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