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部分(第1/4 頁)
列文留下喝了茶,但是他的愉快心情已經完全消失了,他感到不安起來。
喝過了茶,他走到門廳去吩咐套上馬車,而當他轉來的時候,他看見達裡婭·亞歷山德羅夫娜很激動,面帶愁容,淚水盈溢在她的眼睛裡。正在列文走到外面去的那個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把她今天一天所感到的幸福和她對她的孩子們所抱著的誇耀完全粉碎了。格里沙和塔尼婭為了爭一個球打起來。達裡婭·亞歷山德羅夫娜聽到育兒室的叫聲跑去看見他們處在可怕的光景裡。塔尼婭揪著格里沙的頭髮,而他呢,憤怒得臉都變了模樣,正用拳頭往她身上亂打。這裡婭·亞歷山德羅夫娜一看見這種光景,好像她的心碎了。好像黑暗遮住了她的生活;她感到她引以自豪的這些孩子不但極其平凡,而且簡直是不良的、沒有教養的、具有粗暴野蠻癖性的孩子,壞孩子。
她不能說,也不能想別的事情了;她不能向列文訴說她的不幸。
列文看出來她很不快樂,竭力安慰她,說這並不能證明有什麼不好,小孩們沒有不打架的;但是就在他這麼說的時候,他心裡卻想:“不,我對我的小孩們可不會矯揉造作,不會和他們說法語;但是我的小孩們不會像那種樣子的。只要不寵壞小孩們,不傷害他們的天性就行了,這樣他們就會是很可愛的。不,我的小孩們不會像那種樣子的。”
他告別了,坐車走了,她沒有挽留他。
十一
七月中旬,離波克羅夫斯科耶約有二十里的、列文姐姐的地產所在的村子裡的村長,到列文這裡來報告那裡的情況和割草的事情。他姐姐的地產上的主要收入來自河邊每年春天被水淹的草場。往年,草是二十個盧布一畝賣給農民的。當列文接手管理這地產的時候,他估量這草場值更多的錢,他就定了二十五盧布一畝。農民們不肯出這個價錢,並且,如列文所猜疑的,他們攔阻了別的買主。列文便親自到那裡去,安排了一部分用僱工,一部分用按收成分攤的辦法去割草。他自己的農民想盡辦法來阻撓這個新的方法,但是事情終於辦成了,第一年草場就獲得將近兩倍的贏利。去年——正是第三年——農民們還在繼續反對,但是草卻仍然用同樣的方法收割了。今年農民按分攤收成的三分之一的辦法擔任刈割全部的草,現在村長就是來報告草已經割完了,並且說恐怕下雨,他們已經請來管賬,當著他的面分配了收穫物,一共收集了十一堆作為地主的一份。當他問最大的草場收割了多少乾草時,村長回答得吞吞吐吐;他未經允許就那麼急急忙忙地把收穫物擅自分配了;從農民說話的整個語調聽上去又有些異樣;從所有這些方面看來,列文覺出這回草的分配裡面一定有蹊蹺,於是就下定決心親自到那裡去調查一個明白。
列文在午飯時到達那村莊,把馬留在他哥哥的乳母的丈夫,他的一個年老的朋友的小屋裡,就走到養蜂場去看這老頭,想從他口裡探聽出割草的真情。帕爾梅內奇,一個饒舌的、漂亮的老頭,熱烈地歡迎列文,把他所有的工作指給他看,把關於他的蜜蜂和今年離巢的蜂群的一切詳情都告訴他;但是列文向他問起割草的事情時,他卻含糊其辭,不願回答。這就更證實了列文的猜疑。他走到割草場去,檢查干草堆。每堆恐怕還裝不滿五十車,為了要揭發農民們的罪跡,列文吩咐立刻把運草的車拉來,抄起一堆運到倉庫去。這堆竟只裝了三十二車。不管村長怎樣竭力辯白說乾草有壓縮性,它們堆積過久變得乾硬了,以及他怎樣賭咒說一切事情都是做得對得起上帝的,列文還是堅持己見,說乾草的分配是沒有經他吩咐的,因此他不能把那乾草當作一堆五十車來接受。經過長久的辯論之後,問題方才得到解決,就是:這十一堆按一堆五十車計算歸農民接受,而主人的一份重新分配。爭辯和乾草堆的分配繼續進行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當乾草分配到最後的時候,列文把監督分配乾草的任務委託給管賬,自己在以柳樹枝作標記的乾草堆上坐下,歎賞地眺望著農民的草場。
在他面前,在沼地那邊的河灣上有一列穿得花花綠綠、高聲談笑的農婦們在移動,而散開的乾草在淡綠色草場上很迅速地形成了灰色的蜿蜒的草垛。拿著叉子的男子們跟在婦人們後面走來,灰色的草垛堆成了寬闊的、高高的柔軟的草堆。在左邊,大車在割光了的草地上轔轔地駛過,乾草一大叉一大叉地被拋起,草堆一個一個地消失,代替的是載滿大堆芬芳乾草,乾草直垂到馬臀上的一輛輛大車。
“多麼好的割草的天氣啊!一定會是很出色的乾草呢!”一個老頭子說,在列文身旁蹲下來。“簡直是茶葉,哪裡是乾草!你看他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