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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斯基的關係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支柱。這個支柱就是她的兒子。不管她會陷入怎樣的境地,她都不能捨棄她的兒子。儘管她丈夫羞辱她,把她驅逐出去,儘管弗龍斯基對她冷淡,繼續過著他獨自的生活(她又帶著怨恨和責難想起他來),她都不能夠捨棄她的兒子。她有了生活的目的。因此她應該行動起來,用行動來保障她和她兒子的這種地位,使他不致從她手裡被人奪去。她得儘快地趁他還沒有被人奪去之前開始行動。她得把她的兒子帶走。這就是她現在所要做的唯一的事。她需要鎮靜,她得從這種難堪的境遇中逃脫出來。想到和兒子直接有關的問題,想到立刻要帶他到什麼地方去,就使她稍稍鎮靜下來。
她連忙穿起衣服,走下樓去,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客廳,咖啡、謝廖沙和家庭女教師照例在客廳裡等著她。謝廖沙全身白服,彎著背和頭,正站在鏡子下面的桌子旁邊,帶著她所熟悉的、酷似他父親的那種聚精會神的表情,正在理他手裡拿著的花。
家庭女教師露出格外嚴峻的臉色。謝廖沙像往常一樣尖叫了一聲:“噢,媽媽!”就停下腳步來,躊躇著不知道放下花來,走去迎她的母親好呢,還是做完花環,拿著花去的好。
家庭女教師道過早安之後,就開口冗長而詳盡地說了一通謝廖沙幹下的頑皮事,但是安娜沒有聽她;她正在考慮要不要帶著她走。“不,我不帶她,”她決定道。“我一個人帶了我的兒子走。”
“是的,真是壞得很,”安娜說,一把抓住兒子的肩膊,她毫不嚴厲地,卻用一種使孩子又惶惑又歡喜的羞怯的眼光望著他,她吻了吻他。“把他交給我吧,”她對驚呆了的家庭女教師說,沒有放下兒子的手,在擺好咖啡的桌旁坐下。
“媽媽!我……我……沒有……”他說,極力想從她的表情上探索出由於桃子的事他會遭到什麼結果。
“謝廖沙,”她等家庭女教師一走出房間就說,“你做了壞事,不過你以後不會再做這事了吧?……你愛我嗎?”她感到眼淚盈眶了。“難道我能不愛他嗎?”她自言自語,凝視著他那又驚又喜的眼睛。“難道他會站在他父親一邊來責斥我嗎?難道他會毫不同情我嗎?”眼淚已經淌下面頰,為了掩飾,她驀地站起來,幾乎跑一般地走到外面涼臺上。
下了幾天雷雨以後,寒冷的、晴朗的天氣降臨了。在透過剛被雨沖洗過的樹葉的燦爛陽光裡,空氣是寒冷的。
她因為寒冷和內心的恐怖而顫抖了一下,那種恐怖在露天的清新空氣裡以新的力量襲擊她。
“去,到Mariette那裡去,”她對跟著她走出來的謝廖沙說,然後她就開始在涼臺的草蓆上來回踱著。“難道他們不饒恕我,不瞭解這一切是怎樣出於不得已嗎?”她自言自語。
她站住了,望了望白楊的梢頭在隨風搖曳,它那剛被雨沖洗過的葉子在寒冷的日光裡燦爛地閃爍,她知道他們不會饒恕她,所有的人和所有的東西現在都會像那天空,那青枝綠葉一樣對她毫無憐恤。她又感到一切都在她心裡變成二重的了。“我不要,不要想了,”她自言自語。“我得準備。到什麼地方去呢?什麼時候走呢?帶誰呢?是的,搭夜車上莫斯科去。安努什卡和謝廖沙,和幾件必需用的東西。但是我首先得寫信給他們兩個。”她迅速地走進戶內她自己的房間裡去,在桌旁坐下,寫信給她的丈夫:
事已至此,我再也不能留在您家裡了。我要走了,帶了我的兒子一道。我不懂得法律,所以不知道兒子應留在雙親的哪一方;但是我帶了他走,因為我沒有他不能夠生活。請寬大一點,讓他跟了我去吧。
她迅速而自然而然地寫到這裡,但是請求他寬大,她不相信他會寬大的,以及必須用什麼打動人的話來結束這封信,這就使她寫不下去了。
我不能說我的過錯和悔悟,因為……
她又停下了筆,她的思想連貫不起來了。“不,”她自言自語,“沒有必要這樣寫,”於是撕了信,她重新寫過,沒有提到寬大,然後封了起來。
另外還得寫封信給弗龍斯基。“我告訴了我丈夫,”她寫著,坐了好久,再也寫不出什麼來了。這是那樣粗俗,那樣不像女人。“我還能再對他寫些什麼呢?”她問自己。她又羞得滿面通紅;她想起了他的鎮靜,一種對他的怨恨之情使她把她已經寫下一句話的信紙撕成碎片。“沒有寫什麼的必要,”她自言自語,於是關上帶吸墨紙的資料夾,她走上樓去,對家庭女教師和僕人們說她今天要到莫斯科去,就立刻動手收拾起行李來。
十六
別墅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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