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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周王卻是渾然無覺一般也照樣一拱手:“秦王遠方貴客,光臨洛陽,不勝榮幸!”
秦武王見這位少年天子還算知趣,便不再做大,飛身跳下戰車深深一躬:“嬴蕩叨擾天子,幸勿怪罪。”
少年周王勉力一笑:“周秦同宗,情如手足,秦王遠來,王室自當設宴洗塵,請入大殿。”
顏率為免難堪,搶先一步高聲道:“老夫為秦王導引,請——!”便領著秦武王向東偏殿而來。殿中酒宴原已備好,秦武王一瞄坐席位次,便徑自大步向並列的主案走去。身後的少年周王雖一臉苦澀笑容,卻是平靜地走到了另一張主案前:“秦王請入座。”
秦武王笑道:“王城酒宴,生平所願也,多謝周王。”
少年周王淡淡笑道:“賓主之禮原也應當,何須言謝?”
一時雙方坐定,周王與秦武王同為面南主案,秦國丞相甘茂與周室太師顏率陪坐兩側,其餘大臣便以爵位高低分坐兩側。唯一的不同,便是秦武王帶來了十六名嬪妃,全是沒有見識過洛陽王城的西部女子。她們五彩繽紛地在秦武王身後排開一片大案,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案上粗簡的酒菜,雖不能說唧唧喳喳,鶯鶯輕笑中卻也充滿鄙夷的神色。在以《周禮》為根基的周室君臣看來,成群嬪妃是根本不能在邦交大宴中就座的,更不要說一片嬉笑了。然則時也勢也,面對秦武王這等視禮儀為糞土的強悍君主,面對這些缺少王化的西部女子,周室君臣竟是無可奈何,只有尷尬地陪坐了。一時人人面紅過耳,座中竟是沒有一絲迎賓喜氣。
紅衣司禮大臣一聲高宣:“為秦王洗塵!奏樂——!”
隨著悠揚的大雅樂聲,周室君臣的僵滯方才松泛了一些。少年周王舉起了青銅大爵:“諸位同幹此爵,為秦王接風洗塵。”周室臣眾按著禮制跟著一頌:“秦王康健,再建大功。”誰想秦國大臣將領與嬪妃竟是一聲高呼:“秦王萬歲——!幹!”王城中頓時一片轟鳴雀鴉驚飛。周室臣眾面面相覷,舉著大銅爵竟不知如何應對了。
秦武王舉著酒爵哈哈大笑:“老秦人粗樸少文,來,幹了便是!”也不向身邊天子道謝,便徑自一飲而盡。秦國將領大臣與嬪妃也是齊喊一聲“幹!”一片汩汩聲中人人空爵。周室臣眾卻看著少年天子慢慢飲盡,方才默默啜幹,雙方竟是毫不搭調。
秦武王嘖嘖咂摸著大是搖頭:“洛陽王室,天子之酒,怎得這般薄寡無味?這菜嘛,兩方冷豬肉,有甚咥頭?洛陽天子當真破敗若此?”
顏率忙拱手陪笑:“秦王明鑑:周室素無土地民眾之治權,百餘年來諸侯貢品日漸斷絕,王室賦稅連日常支用尚且難以維持啊……”目光向衣衫破舊的大臣們一掃,眾臣竟是面紅耳赤。少年周王一聲長嘆,竟是淚水盈眶。
“啪!”的一聲,秦武王拍案高聲道:“這天子有甚個當頭!來人,搬出本王帶來的大秦鳳酒!再搬出行軍牛羊鹿熊肉,大咥痛飲!”
話音落點,白起霍然起身出殿。片刻間便有一隊兵士魚貫而入,搬來五十個黑色大壇,每個大壇上貼一方紅布,一個大大的“鳳”字赫然入目!又有一隊兵士魚貫而入,捧進大盤醬色乾肉,每案一盤,濃郁的肉香頓時瀰漫開來。
秦武王大笑道:“西岐風味,請天子品嚐!”
少年周王渾身一顫:“多謝秦王情意……”一言未了,竟是泣不成聲。西岐本是周人發祥之地,那鳳鳴岐山的故事更是周人永遠的祥瑞;當年周人感念秦人再造大恩,將全部故土封給了秦人,自己東遷洛陽,本以為周秦同源可相互扶持,不想三百年後竟物是人非,秦成強橫大賓,周成奄奄一息,睹物思情,如何不令這位聰慧剛強的少年天子感慨唏噓?
秦武王一陣愣怔,顯出罕見的寬和,拱手笑道:“嬴蕩鹵莽,天子恕罪了。”
少年天子勉力一笑:“美味在前,秦王請了。”
秦武王大笑:“天子不掃興便好!來,開咥!”
大殿內外頓時熱鬧起來,秦國的大臣將領與嬪妃竟是無一例外地擄起大袖上手撕肉,大塊咥肉,大爵飲酒,一片唏哩呼嚕狼吞虎嚥,竟是誰也不去計較吃相禮儀。原是秦軍個個猛士,食量特大,猶以秦武王與孟賁烏獲三人為最。秦武王便是每頓必得乾肉六七斤、大面餅五六個、烈酒一兩壇。也是昨夜臥榻不寧,秦武王早晨軍食竟是無心下嚥,就是要在王城大宴中補回來。在他想來,洛陽天子再窮酸,大肉美酒總是有的,總不至於連飯食也拿不上臺面了。誰想周人歷來簡樸,與肉慾橫流享受成習的殷商人恰是兩端,《周禮》中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