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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奈子鞠了一躬:“請先生多關照。”
她露出她貫有的淡談的微笑,表現出含而不露的禮貌,她淡雅高貴的風度,攝走了多少軍人的魂魄。
他笨拙地靠近她,雙手不知放到何處,人也侷促不安,活像個鄉巴佬。他本來就從農村出來,憑著一股農民的機狡和天生的軍人直覺,在太平洋上幹掉了許多敵人的飛 機,炸翻了敵人的船舶。他殺死過有教養的人,不等於他自己就有了教養。美奈子不是在青柳的房間裡,杉本用錢就可以佔有她。她如今在大自然中。他愛她,想佔 有她,但是在她面前有股自卑感。美奈子雖然穿得那麼樸素,態度也非常謙和,仍然使他感到她有股居高臨下的氣勢。
他們坐上一列燒木柴的火車,沿著奧羽本線往東南開。一路上,大雪封山,銀霜鋪地,火車時而穿過漆黑的隧道,時而跨過冰凍河流上的橋樑。山林中幾乎看不到人, 偶而有一個小站或訊號所,其餘的地方,滿目荒涼,卻有股荒蠻的美,尤其和東京一比較,和南洋的雨林戰場一比較,銀裝素裹的出羽山區算得上是仙境了。
“杉本君,你們軍人很辛苦吧。”她先開了口,打破了沉默。
“我們豈止是辛苦,還要死的。”
“戰爭能打贏嗎?”她衝口而出,連她自己也很吃驚,一個女人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杉 本大尉沒有去計較,他陷入沉思。只有車輪在鐵軌接縫處的咣咣聲。火車沿著雄物川河谷透過了神宮寺。上車和下車的人都寥寥無幾。後來才聽說這車幾天才開一 趟。過了玉川上的橋,就到了大麴市。大麴市的古蹟很多,著名的古四王神社就在奧羽本線邊上。大麴在橫手盆地西北邊緣,稻田阡陌,渠道縱橫,小橋流水,都被 新雪和殘雪覆蓋著。丸子川上的木橋、茅屋,結著薄冰露出稻茬的原野,脫光了葉子的柳樹,表現出一種靜態的日本式的美。
杉本沉默著。列車進入了橫手盆地。機車只拖著四節車廂,在平原上輕快地喘著氣。一過橫手川,橫手市就到了。
沒 有任何人來接他們,站上非常冷清。內地的橫手早就衰落了。年輕人抱著幻想到東海岸去,到朝鮮去,到滿洲去,誰還想耕種打不了多少糧食的貧瘠水田?杉本陪著 美奈子找到她的故鄉三本柳村。她的父母已經過世,村裡的同輩人出走的出走,出嫁的出嫁,竟無一個孩提時代的夥伴。島國的人眼睛總盯著外洋,它的內陸衰微是 無可避免的,也是無可奈何的。三本柳村只剩下幾個婦叟,過來瞧瞧當年的美奈子。她們叫著她的小名,幾乎認不出她來了。
三本柳同橫手盆地的其他村落一樣,蒙著白雪,結著薄冰,枯樹寒鴉,寥無生機。如果沒有戰爭,也許還有年輕人爽朗的笑聲;戰爭一開啟,它就成了一具殭屍——古典的、日本美的殭屍。
“走吧。”杉本扶著美奈子的肩膀。美奈子傷感地呆立住不動。“到我家去吧,我父親還健在。”
美奈子此行並沒有明確的動機。她經常出走,看看外地天長節、遊神節,到廟宇裡燒炷香,到溫泉裡洗個澡。每逢心煩,她就離開東京。東京是一個瘋狂的遊渦,東京 的一切都被扭曲了。她隨風而去,興致所至,隨意飄飛。杉本請她,她就去吧。反正她明裡暗裡挨夠了別的女人的罵:“臭娼婦,人家把丈夫送上前線,她卻在勾引 別人的男人。我們象男子一樣在工場裡甚至礦井中幹活,想著為天皇打贏戰爭。她這該死的卻打扮得花枝招展,什麼正經事兒也不於,光拿錢。”她為此流過淚,她 有她的苦衷。她又認命,命是天野大神定的,誰也無力抵拒。
杉本說:“美奈子小姐,我從索羅門群島前線回來,我知道戰爭的實際情況。”美奈子什麼也沒說,他們的腳踩在雪地上嚓嚓作響。
“ 戰爭非常殘酷。”杉本看著茫茫的積雲,沉重地說。“我們同時和中國、美國、英國、荷蘭、澳大利亞作戰。他們的人口十倍於日本,資源和生產能力二十倍於日本。我們殺死了他們很多人,打落了他們很多的飛機,擊沉了他們很多軍艦。但是,他們生產了更多的飛機、軍艦和槍炮,更多的男人穿上了軍裝,源源沒有窮盡。 不等我們殺光他們,我們的資源已經耗盡,我們的年輕人也都死光了。”
他們來到杉本的家。杉本家在柳田,離三本柳村四公里,沿著與奧羽鐵路平行的公路往南走一小時就到了。他倆一路上談了很多。杉本人雖粗,卻很機敏,不失為一個 男於漢。他講了南洋戰場上那些慘烈的海空戰爭,講了美國人和他們發明的各種新武器,這方面美奈子一竅不道,只是默默聽著。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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