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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用品和食品。她離不開這些東西,也許是職業使然吧。
她 的職業使她麻木。歌舞伎不過是體面點兒的賣笑生涯。在日本,這也並非什麼不光彩的職業,說來還是源遠流長。日本的婦女處於絕對從屬的地位,男女間的性關係 一向被社會容忍。她是妓女中高雅的一類,她自視優越於酒吧間的女招待。她能歌善舞,習文熟墨,收入不低。她是真正的藝妓。由於明治後現代潮流的衝擊,今天 的日本,傳統的藝妓越來越少了。
金田美奈於是從男人們身上體會“戰爭”的。也許,比起那些戴眼鏡讀《每日新聞》的婦女來得更直接,更富於質感。
她 能感到日本這個太陽之國被推上戰車時的顫動。從滿洲回來的軍人帶著狂熱的野性。他們告訴她:中國東北那一大片泥土發黑的乎坦原野和起伏的山崗,盛產大豆, 長滿了森林。到處有煤和鐵,河流中金沙燦燦——有的軍官大方地送給她金戒指。共產黨游擊隊躲在山林中騷擾,主要的威脅還是北方的俄國。滿洲的煤、鐵、木材 被開發出來,已經成了日本工業最重要的一部份。
她 從政客嘴裡知道了美國的油鐵製裁,知道了中國大陸的戰爭已經陷入泥潭,他們氣憤地告訴她:日本或者就此罷手,或者大打出手,把世界整個翻過來。於是,有了 珍珠港,有了新加坡,有了馬尼拉和雅加達。軍人們勢如破竹的進攻連她也興奮起來,居然也跟著一群群圍著收音機的人喊幾聲:“萬歲!”她也奇怪,消失了的熱 情怎麼又能流到血脈裡。
她 很快又變成了自己,一個三十出頭的藝妓。“捷報”、“勝利”一類詞對她再也沒有什麼感召力了。她的客人來去匆勿,面目難看,當初的熱血激情消失得無影無 蹤。他們受著沉重的壓力,夢中發出令人心跳的吃語:“完了,中途島!”“完了,所羅門!”“完了,瓜達爾卡納爾!”她不知道這些地方都在哪兒,可是它們把 精壯強悍的將軍和大佐們壓得透不過氣來,喝酒常走神,和她調情也有一搭沒一搭,情緒十分惡劣。“日本也許要倒黴了”。她擔憂地想。
她 挎上自己的包袱,急匆匆地走著。大街上很少有公共汽車,連腳踏車也不多。據一位從馬來亞回國的軍人對她講,許多腳踏車都徵到南洋作戰去了。山下奉文將軍從 馬來半島峰腰部的宋卡追擊英軍到新加坡;一千二百公里路全靠腳踏車當後勤車輛,叫什麼“銀輪部隊。”腳踏車怎麼能同汽車比呢?
一 輛燒木炭瓦斯的汽車從街頭馳過,車上坐著年輕的新兵,很多人還是孩子。他們的軍裝很單薄,臉凍得通紅,聲音嘶啞地唱著軍歌。天上飛過一架飛機,它的發動機 劈啪響。準是燒著劣質汽油:什麼“辛烷值”!她想起一個飛行員曾對她講過的話。他叫什麼來著,啊!杉本瑞澤,一個大尉,想起來啦!就是他的眼睛,兩道象狼 一樣兇狠的目光。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她 一個女人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東西?都是將佐、政客和經理們的事。她本來只應該注意和服和腰帶的款式和花色,布袋神屬下的壽司和湯,最多講講友禪(印上花草、 山水等花紋的一種綢子。)上的圖畫和宗達的名畫。她只要絞好臉,會按摩,講究花道和茶道,把琴彈好,把男人伺候好。她記住了她不該記的事。
其實一點兒也不奇怪。這些事:所羅門和瓜島,高辛烷值汽油,後勤彈藥,運輸船噸位,橡膠和錫,都是那些男人們牽腸掛肚的事,都是他們夢縈魂繞的事。他們感染了她,她也就記住丁它們。
美奈子走過寒風中發抖的街區,大部分店鋪關了門,開門的貨架上也是空空如也。只剩當鋪還有生意。南方新宿的御苑裡,樹林脫光了葉子,枝頭掛著雪,一群寒鴉從林梢驚起,向海洋方向飛去,不久又旋迴來,飛到皇居東徹苑和北之丸公園一帶的地方,聒噪聲令人心煩。
她時而焦急,時而懶散地走著,在雪地散亂的腳印中留下了她的木屐印。突然,一輛軍車在她身邊嘎然停下,一個熟人從車中探出頭:“美奈子小姐,您這是去哪兒?”
“舊江戶川碼頭。”
“順路,上來吧!瞧,把您凍壞了。”
她已經想不起這個兵營的形象了。不要緊,反正駕駛樓是暖融融的。卡車開得飛快,倒不妨礙那個斜眼的兵曹在她大腿上亂摸。
一艘破爛的機帆船,幾個粗壯而野性十足的水手,艙面上滑唧唧的,一股魚腥味和柴油味,它叫“岡山丸”,一條近海漁船,將載著她繞過津輕海峽去秋田縣。
“ 岡山丸”搖搖晃晃地出海了。柴油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