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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岸上,畢利格老人吸完了一袋煙,便起身招呼留在“湖邊”上的人,在車隊旁邊清出更大一片空地。各家的主婦將家裡帶來的破木板、破車輻條等燒柴堆到空地上,堆成了兩個大柴堆。又在空地上鋪上舊氈子,再拿出盛滿奶茶的暖壺,還有酒壺、木碗和鹽罐放在上面。桑傑和一個孩子,殺了兩隻未被凍死,但被雪殼別斷腿的傷羊。額侖草原的牧民從不吃死羊,這兩隻活羊正好被獵人們當作午餐。大狗們早已吃撐了狼的剩食,此刻對這兩隻剝了皮,淨了膛,冒著熱氣的黃羊肉無動於衷。一個火堆燃起,畢利格和女人孩子們都用鐵條木條,串上還微微跳動的鮮活羊肉,撒上細鹽,坐在火堆旁烤肉烤火,喝茶吃肉。誘人的茶香、奶香、酒香和肉香,隨著篝火炊煙,飄向湖中,招呼獵手們回來休息聚餐。
時近正午,各家的氈舟都已回岸卸了兩三次獵物了,各家的牛車上都已裝上了六七隻大黃羊。此刻,所有的男人都被替換下來。吃飽喝足了的女人和孩子,都上了氈筏,又匆忙進湖去鉤羊。
新鮮黃羊烤肉是蒙古草原著名美食,尤其在打完獵之後,在獵場現場架火,現烤現吃,那是古代蒙古大汗、王公貴族所熱衷的享受,也是草原普通獵人不會放過的快樂聚會。陳陣和楊克終於正式以狩獵者的身份,加入了這次獵場盛宴。他倆早已把北京便宜坊和烤肉季的廳堂忘掉了。狩獵的激奮和勞累使每個人胃口大開,陳陣感到他比蒙古大汗享用得還要痛快,因為這是在野狼剛剛野蠻野餐過的地方野餐,身旁周圍還都是狼群吃剩下的黃羊殘骸。這種環境,使他們的吃相如虎似狼,吃出了野狼捕獵之後狼吞虎嚥、茹毛飲血的極度快感。陳陣和楊克的胸中突然湧生出蒙古人的豪放,他倆不約而同、情不自禁地從正在痛飲猛吃狂歌的蒙古獵人手裡,搶過蒙古酒壺,仰頭對天,暴飲起來。
畢利格老人大笑道:再過一年,我都不敢到北京去見你們的家長了,我把你們倆都快教成蒙古野人了。楊克噴著酒氣說:漢人需要蒙古人的氣概,駕長車衝破居庸關闕,衝向全球。陳陣放開喉嚨連叫三聲阿爸!阿爸!阿爸!將酒壺舉過頭頂,向畢利格“老酋長”敬酒。老人連灌三大口,樂得連回三聲:米尼乎,米尼乎,米尼賽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好孩子。)
巴圖醉醺醺地張開大巴掌在陳陣後背猛拍一掌說:你……你,你只算半個蒙古人,什什……什麼時候,你你娶個蒙古女女……女人,生一……一蒙古包的蒙古小孩,才才算蒙古人。你……你力氣小小的,不不不行。蒙古女人在在……在皮被裡,多多的厲害,比狼狼……狼還厲害。蒙古男男人多多的怕啦,像羊一樣的怕啦。
桑傑說:在晚上,男人,羊的一個樣,女人,狼的一個樣。嘎斯邁第一厲害。
眾獵手大笑。
蘭木扎布興奮得就地把楊克摔了一個滾,重重地摔在厚厚的雪窩裡,也結結巴巴說:什什……什麼時候,你你把我摔倒,你……你才是蒙古人。楊克鉚足了勁,上去就摔,卻又被蘭木扎布連摔三個跟頭。蘭木扎布大笑道,你你……你們漢人,淖高依特那(是吃草的),羊的一個樣;我我們蒙古人,馬哈依特那(是吃肉的),狼的一個樣。
楊克撣了撣身上的雪說:你等著瞧!明年我要買一頭大犍牛,一個人吃。我還要長個兒,比你高一頭,到時候你就是“羊的一個樣啦”。
眾獵手大叫:好!好!好!
草原蒙古人的酒量大過食量,七八個大酒壺轉幾圈以後便空空如也。楊克一見沒了酒便膽壯起來,他對蘭木扎布大喊:摔跤不如你,咱倆比酒量!蘭木扎布說:你的狐狸的學啊,可是草原上的狐狸不如狼狡猾狡猾的。你等著,我還有酒。說完,立刻跑到自己坐騎旁邊,從馬鞍上一個氈袋裡掏出一大瓶草原白酒,還掏出兩個酒盅。他搖了搖酒瓶說,這是我留著招待客客……客人的,這會兒就用來罰你。眾人高叫:罰!罰!應該罰!
楊克苦笑道:狐狸還真的鬥不過狼。我認罰,認罰。
蘭木扎布說:你聽聽……聽好了!按草原罰酒規矩,我說喝幾杯你就就……就喝幾杯。從前我就說錯一句話,就被一個蒙漢通的記者灌醉過,這會兒也得讓你嚐嚐苦頭了。然後倒了一盅舉了舉,竟用半流利的漢話說:百靈鳥雙雙飛,一個翅膀掛兩杯。
楊克大驚失色道:四個翅膀,各掛兩杯,啊!一共八杯啊。還是一個翅膀掛一杯吧。蘭木扎布說:你要是說話不算數,我就讓百靈鳥一個翅膀掛三三……三杯啦。
眾人,包括陳陣在內,齊聲大叫:喝!一定要喝!楊克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