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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暗下來,客廳裡的電燈卻突然亮了。
陳陣對巴圖說:嘿!真亮堂!牧民終於不用點羊油燈了。那時候我湊近油燈看書,常常把頭髮燒焦。
楊克問:風力發電機發出的電能用多長時間?
巴圖笑著回答道:有風的時候,風力發電機轉一天,把電存到蓄電池裡,這些電可以用兩個小時,要是不夠用,我還有小型柴油發電機呢。
不一會兒房外響起一片喇叭聲,整個嘎斯邁“部落”的人幾乎都開著吉普和騎著摩托來了,把寬大的客廳擠成了罐頭。草原老朋友相見,情感分外火辣,陳陣和楊克捱了一拳又一拳,又被灌得東倒西歪,胡言亂語。蘭木扎布仍然瞪著狼眼,梗著牛脖子,這會兒又擼著山羊鬍子,衝著楊克大叫:你為啥不娶薩仁其其格?把她帶到北京去!罰……罰……罰酒!
楊克醉醺醺地大言不慚:你說吧!百靈鳥雙雙飛,一個翅膀掛幾杯?
老友們驚愕!酒量已不如當年的蘭木扎布忙改口道:不……不對!不……不罰酒!罰你把你的高階車借……借我開一天。我要過……過過好車癮!
楊克說:是你說,我這個“羊羔”配不上額侖最漂亮的“小母狼”的,我哪敢娶她啊,全怪你!借車好辦,可明天你開車不能喝一滴酒!
蘭木扎布一人把著一瓶瀘州老窖,狠狠地灌了一口說:我……我沒眼力啊!你沒娶薩仁其其格倒也沒啥。可我為啥就沒把我的小妹妹烏蘭嫁給你,要不,草原上打官司就有北京的大律師上陣啦。這些年破壞草場的人太多,還到處挖大坑找礦石,找不著,也不把坑埋上……北京少給我們草原一點錢都不要緊,最要緊的是給草原法律和律師!他又灌了一口酒高叫:說好了!明天我就來開你的車!你先把鑰匙給我!
接著,沙茨楞、桑傑等各位老友都來借車。
楊克已醉得大方之極,連說:成!成!成!往後你們打官司也找我吧。說完便把車鑰匙扔給了蘭木扎布。
眾人狂笑。接著便是全部落的豪飲高歌、男女大合唱。唱到最後,大夥兒都選擇了蒙古最著名的歌手騰格爾的歌。歌聲高亢蒼涼,狼聲歐音悠長,如簫如簧:……這……就歐……是……蒙古歐……人……熱……愛……故歐……鄉的人……
酒歌通宵達旦,眾友淚水漣漣。
酒宴上,陳陣和楊克像北京“二鍋頭”一般,被好客又好酒的各家定了單,一天兩家,家家酒宴,頓頓歌會。那輛藍色“切諾基”成了好友們的試用車、過癮車和買酒運酒的專用車,並用它接來其他小組的老友們。巴圖家門口成了停車場,第二天下午幾乎半個大隊的吉普和摩托都停在這裡,騎馬來的卻很少。牧民說,要不是冬天雪大,騎摩托放不了羊還得騎馬,可能蒙古馬早就沒人養了。原來二大隊的四群馬,現在就剩一群,還沒有原來的半群大。巴圖說:狼沒了,草少了,馬懶了,跑不快了,個兒頭也沒從前大了,額侖馬沒人要嘍。陳陣還發現,畢利格那一代的老人都不在了。楊克教的那些小學生已經成為額侖牧業的主力軍。
三天之內兩人喝得血壓升高,心動過速。不過,草原上的漢家菜園子已成規模,酒桌上天天頓頓都能吃到大盆的生蔬菜蘸醬,要不然,他倆的血脂膽固醇也要升高。連日的酒宴,小組的牧業也癱了一半,全靠外來僱工支撐。陳陣問過僱工,他們每月的工資是200元加兩隻大羊,同時管吃管住,幹得好年終還有獎勵。有一位僱工說,他是額侖西南邊400裡一個蘇木(鄉)的牧民,前幾年他家也有1700多隻羊,日子不比額侖的牧民差多少,他家也僱了一個牧工。可是草場一年不如一年,前年一場大旱,沙起了,草焦了,羊渴死餓死一大半,他只好出來打工。可是一年下來掙到的二三十隻大羊也不能運回老家,老家沒草,活羊沒用了,只好賣掉,換成錢帶回家……
兩人在各自的老房東家睡了整整一天才緩過神來。第四天,陳陣又和嘎斯邁一家人聊了大半夜。
第五天清早,陳陣和楊克駕車開往黑石山方向。
吉普一過邊防公路,就可以隱約看見東南遠處的黑石山。楊克駕著車在草原土路緩緩行駛。
陳陣嘆道:草原狼的存在是草原存在的生態指標,狼沒了,草原也就沒了魂。現在的草原生活已經變質,我真懷念從前碧綠的原始大草原。作為現代人,在中原漢地最忌懷舊,一懷舊就懷到農耕、封建、專制和“大鍋飯”那裡去了。可是對草原,懷舊卻是所有現代人的最現代的情感。
楊克用一隻手揉著太陽穴說:我也懷舊,一到草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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