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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頭登上岸,岸邊聚了一群民工、牧民和知青。老王頭既得意又惡狠狠地瞪著楊克說道:你還想用羊油換蛋嗎?做夢吧!這回我得把這兩個大蛋給小彭了。昨兒我去買病牛,見到小彭,跟他說你用半罐羊油換了兩個天鵝蛋,他說我換虧了,他跟我訂了貨,說他用一罐羊油換一個大蛋。
說話間,只見小彭氣喘吁吁跳下馬,急忙把兩個血蛋抓到手,裝進塞滿羊毛的書包裡,騎上馬一溜煙跑了。
眾民工像過節似的,抬著獵物回伙房。牧民們疑惑和氣憤地看著民工,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這些穿漢人衣服的的蒙族人,也對草原神鳥這麼殘忍,竟敢殺吃能飛上騰格里的大鳥。畢利格老人顯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他氣得鬍鬚亂抖,大罵老王頭傷天害理,對薩滿神鳥不恭不敬,忘了蒙族的本!到底還是不是蒙古人!老王頭不吃這一套,大聲嚷嚷:什麼薩滿薩滿,我們老家連菩薩佛爺都給砸爛了,你還唸叨薩滿!全是“四舊”,都得砸爛!畢利格見用蒙古草原天條鎮不住老王頭,就連忙去翻蒙文毛主席語錄小紅書,急急地問陳陣:治這幫土匪,該念哪條語錄?陳陣和楊克想了半天,實在想不起最高指示中有哪條語錄,可以懲治獵殺珍禽的行為。
民工們人多勢眾,又有後臺撐腰,都敢用流利的蒙話跟畢利格老人罵架。牧民們擁上去猛吼,對立的雙方都是蒙族人,都是貧下中農(牧),民族相同,階級相同,卻無法調和遊牧與農耕的衝突。楊克、陳陣和部分知青加入穿蒙袍的隊伍,和穿漢裝的民工對罵起來。雙方越罵越兇,鼻子幾乎對上鼻子。眼看狼性暴烈的蘭木扎布等幾個馬倌就要動用馬鞭,包順貴急急騎馬趕到。他衝到人群前,用馬鞭狠狠地在自己的頭頂上揮了幾下,大吼一聲:都給我住嘴!誰敢動手我就叫專政小組來抓人。把你們統統關進學習班去!眾人全都不吭聲了。
包順貴跳下馬,走到畢利格面前說:天鵝這玩藝兒,是蘇修喜歡的東西。在北京,演天鵝的老毛子戲已經被打倒,不讓再演了,連演戲的主角兒都被批鬥了。咱們這兒要是還護著天鵝,這事傳出去問題可就大了,成了政治問題……咱們還是抓革命,促生產吧。要想加快工程進度,就得讓幹活人吃上肉。可大隊又捨不得賣給他們處理羊,讓他們自個兒去弄點肉吃,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兒嗎?
包順貴又轉身對眾人說:大忙季節,都呆在這兒幹什麼?都幹活去!
眾人氣呼呼地陸續散去。
楊克咽不下這口氣,他騎馬奔回包,取來三支大爆竹,對準湖面連點三炮。砰砰砰……六聲巨響,將大雁野鴨等各種水鳥驚得四散逃飛。包順貴氣得返身衝下山坡,用馬鞭指著楊克的鼻子大罵:你想斷了我的下酒菜,你長几個腦袋?別忘了你的反動老子還跟著黑幫一塊勞動改造呢!你要好好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這些工地上的人,還有我,都是貧下中農!
楊克瞪眼頂撞道:到草原插隊,我首先接受牧民,接受貧下中牧的再教育!
畢利格老人和幾個馬倌摟著楊克的肩膀往坡上走。老人說:你這回放炮,阿爸心裡高興。
楊克後來聽說,用羊油換走了天鵝蛋的小彭,是一個奇物收藏愛好者,居然懂得長期儲存天鵝蛋的技巧。小彭是大隊“赤腳醫生”,他用注射器在天鵝蛋的底部紮了一個針眼,抽出蛋清蛋黃,又用膠水封住小孔,這樣就不必擔心天鵝蛋發臭爆殼,兩個美麗但失掉了生命的天鵝蛋便可永久珍藏了。他還到場部木工房,割了玻璃,做了兩個玻璃盒,盒的底部墊上黃綢緞包面的氈子,將天鵝蛋安放在綢墊上,尤如一件珍奇的工藝品。小彭把這兩件寶貝一直藏在箱底,秘不示人。若干年後,他把這兩件珍藏送給了到草原招收工農兵大學生的一個幹部,小彭終於借了草原天鵝的翅膀飛進了城,飛進了大學。
第四天傍晚,高建中趕牛回家。他神神秘秘地對楊克和陳陣說:老王頭買的那頭病牛讓狼給掏了,就在他們房前不遠的地方。
兩人聽了都一愣。楊克說:對了,工地上那幫人沒有狗,這下他們虧大了。
高建中說:我去他們房前看了,那頭牛就拴在房前十幾步的柱子旁邊,只剩下了牛頭牛蹄子牛骨架,肉全啃沒了。老王頭氣得大罵,說這頭牛是用伙房半個月的菜金買來的,往後工地上又該吃素了。高建中笑道:其實這頭病牛也沒啥大毛病,就是肚子裡有寄生蟲。老王頭懂點獸醫,他弄來點藥,把牛肚子裡的蟲子打了,想利用這兒的好水好草,把牛養肥了再宰。可沒想到剛養胖了一點,就餵了狼。
楊克深深地出了一口惡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