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獲名(第3/3 頁)
錮的大背景下,《短歌行》一詩固有助於提升他的名聲,卻也有可能會有不利。——若此詩被朝中當權的宦官們聽到了,沒準兒會降罪於他。
漢制雖較前秦寬鬆,可兩漢間臣子以文生禍、因言獲罪的例子不是沒有。
前漢宣帝時,司馬遷的外孫楊惲在被朝廷免職後寫了一首詩,內有兩句:“田彼南山,荒穢不治”。宣帝認為他這是在諷刺朝政“荒穢”,因下令誅之。
本朝桓帝時,白馬令李雲“憂國之危”,借“地數震裂,眾災頻降”之機,“露布上書”,抨擊外戚、宦官弄權,勸諫桓帝勵精圖治,否則就是“帝欲不諦”,因言辭尖刻,又因是“露布”,也就是公開上書,等同公開批評了桓帝,導致桓帝大怒,引來了殺身之禍,死在獄中。
楊惲是前朝之事,倒也罷了,李雲案發生在三十年前,距今不遠。
《詩》雲:“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荀貞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在吟誦前他就想過,但在權衡過利弊之後,他還是決定當眾將《短歌行》念出。
不是因為他有膽氣、不怕死,而是因為他知後事、有底氣。
他知的後事就是:黃巾即將起事,天下就要大亂。且不說他會不會因此獲罪,就算因此獲罪了,反正天下就要大亂,也沒大不了的,完全可以暫且先亡命江湖,而一旦事情真的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不得不亡命江湖了,雖要受幾年苦,可收穫的名望卻必是巨大的!——張儉、何顒諸輩,哪一個不是越被朝廷通緝,在士林中的名聲反而越大?而只要有了名聲,便黃巾起事又怎樣?這天下何處去不得?
若獲罪則能獲巨名於天下,不獲罪亦能得郡縣之尊重。何樂不為?於眼下來看,“獲罪”尚在兩可之間,而“尊重”已經得到了。
……
聽了江禽的話,荀貞笑道:“這首《短歌行》只是我有感而發罷了。”頓了頓,接著又說道,“大丈夫不平則鳴,寧鳴而生,不默而死。諸君,總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去做百石吏,卻來當一個小小的亭長?這就是我不為縣吏、而自請為亭長的原因啊!”
江禽等人沒聽懂,面面相覷。江禽說道:“禽等愚昧,願聽荀君開解。”
荀貞按刀跽坐,環顧席上的這些輕俠劍客,慨然說道:“縣吏埋首文牘,事筆硯間,碌碌無為,無益國事。諺雲:‘寧為雞口,無為牛後’。亭長雖微,亦十里之宰,足能造福一方,可以扶危救難。是為縣吏則默,為亭長則能鳴。丈夫八尺之軀,寧微而鳴,不大而默。”
這幾句話太對許仲、江禽、高甲、高丙、大小蘇兄弟等等這些遊俠的脾氣了。一如《短歌行》說到了士子們的心上一樣,這幾句話也正撓到了他們的癢處!兩三個性子急躁的,歡喜鼓舞,各按刀劍,傾身高叫:“荀君所言甚是!‘丈夫八尺之軀,寧微而鳴,不大而默’!”
又有人叫道:“‘寧為雞口,無為牛後’!”
頓時人人吵嚷,爭相叫喊,有的敲打酒器,有的起身高呼。席間大亂。
陪坐在荀貞身側的許仲輕輕咳嗽了一聲,諸人反應過來,忙都噤聲閉口,規規矩矩地坐回席上。荀貞哈哈一笑,拍了拍許仲的手,說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束?”
許仲離席拜倒,說道:“今我輩就食亭舍,君即主人。尊卑之禮不可以廢。”
許仲前些天又召來的那些死黨中有很多是從較遠亭部來的,有些家中也貧困,乾脆就跟著許仲一起住在亭舍中了,平時吃用皆由荀貞供給。“今我輩就食亭舍”說的便是此事。江禽諸人雖然沒在亭舍吃住,但見許仲帶了頭,也都離席拜倒,口稱失禮:“請君恕罪。”
荀貞親手把許仲扶起,又拉住江禽,示意同席的杜買、黃忠、程偃將餘人分別攙扶起來,站在席間,顧盼諸人,歡暢地笑道:“一食之用,能有多少?君等皆豪傑也,我巴不得能與你們朝夕相見。酒才半酣,快請回席。”對江禽等的跪拜很滿意,對許仲的“尊卑不可廢”更加滿意。
借《短歌行》,已得縣中士子讚譽;透過許仲,又得鄉野輕俠服膺,他心情不錯,談興甚濃,連連勸酒。一席酒直飲到夜深,方才盡歡而散。
……
休息了兩天後,對里民們手搏、刀劍、射箭諸術的訓練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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