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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小日本平常賊心不死作惡多端,面對與他不共戴天的人自是心虛,一張張匪夷所思的笑臉就使他驚惶失措亂了方寸,到最後也沒找出傳遞東西的那兩個人。獄方不肯罷休,借又一次放風之機對兩個監室進行了突擊搜查,犯人的許多“違禁”的東西被搜查出來,受到了嚴厲的處罰。
接二連三的事端使監室裡本來便壓抑的氣氛更加壓抑。在這種時刻崔老接到了轉獄的通知。
崔老倒顯得很平淡,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獄友說著告別的話。我看見崔老和孝子說話時將自己的一副皮手套送給了他,以表達對他悉心照顧的致謝。崔老又將一枝鋼筆送給我,我收下了。然後我將我的一條圍脖還贈於他,他悽然一笑說老周我用不著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心一下子疼起來。我說崔老問題真那麼嚴重嗎?他點點頭。我抬眼看看崔老,這一刻我發現他明顯蒼老了,比兩個月前初次見面時蒼老了不止十歲,完完全全成了一個耄耋老人。想初來時聽人喊他崔老我覺得有些滑稽,名不副實,而此刻他卻是當之無愧的,可以說是永遠的崔老。自我入獄以來,崔老對我一直是十分關照的,可以說像一個師長那樣對我言傳身教,對此我心存感激,如今他要走了,我想到或許今生今世不會再見面,我們的離別事實是訣別,我心情壓抑。我忍不住說:崔老我衷心祝福你平安啊。他點頭一笑,說謝謝你了大學生,你的情誼我領了,只是最後我還要告訴你一句話:共產黨是很厲害的呀。我沒說什麼,只是瞪大眼睛看著他。他繼續說下去:跑到臺灣的那個人以為能鬥得過,卻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我本以為……卻要搭上一條命……崔老的話使我的心一陣戰慄,我想安慰他卻無從開口。崔老在我心中一直是個謎團,平時我總習慣於以發問方式與他交談,此刻也同樣。我說:崔老我不明白事情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糟。他壓低聲音說我斷定這裡有公安方面安插的內線,我是吃了內線的虧。我一驚,小聲問知道是誰嗎?他搖搖頭,說反正是這24號裡的某個人。我的眼光下意識地往鋪上的人堆裡一瞥。這時耳邊又響起了崔老低沉卻充滿自信的聲音:我們都猜不到這個人是誰,這人是個隱秘的專家,一切都會做得天衣無縫;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在我走後不久,便會有人離開這座監室,誰離開誰就是那個人。崔老的話使我的脊背冒出了一股陰森森的涼氣。
崔老是在吃過上午飯後被帶走的,走時被戴上了腳鐐。
只在第二天崔老的判斷便得到了認證,管理員開啟鐵門厲聲撥出一個人犯的程式碼,叫他立刻收拾東西,說是轉獄。我看見從人堆裡站起來的是孝子。這時我的頭猛地一炸,差點叫出聲來,啊,是他?!怎麼會是他?!我驚愕,我大惑不解,這時我突然想起了小咬(後來聽說小咬被判了死刑),當時誰都猜不出小咬的新罪是誰報告了當局,現在清楚了,是孝子無疑。
當天的晚上管理員又一次開啟鐵門,呼聲28611號起來,提審。我坐起來,如釋重負般吐了口氣,心中暗想:開始了,終於開始了……
(複雜動盪多變的經歷使你在記錄時也不得不將某一部分從略從簡。我在草廟子衚衕看守所的審訊,持續到當年的九月份方結束,然後轉北京監獄,而後法院以現行反革命罪判我有期徒刑九年,成為已決犯的我很快轉去清水塘勞改農場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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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清水塘大事記
一
時至今日,我還能記得我成為一名正式勞改犯人的確切時間是一九五八年七月十六日中午十二點十一分二十八秒。所以能幾近誇張地記得如此分秒無差是因為被押送到清水塘農場那一剎那我看了手腕上的表,於是這個時間便在腦中記準記牢了。表是大哥周文起到北京監獄探視臨走時留下來的。他遞給我的時候沒說什麼,我接過來的時候也沒說什麼,那時大哥已大致知道我今後會有一個漫長刑期,而我也知道在漫長刑期中表是用得著的,就這麼兄弟倆心照不宣什麼也用不著多說,贈與受在無聲中完成。想想人確實像俗話所說是吃一塹長一智的,經過在草廟子衚衕看守所長達半年之久的對自己“罪行”絞盡腦汁的追憶,我得出一個結論:人是不可以對自己掉以輕心的,必須高度警醒,瞪大眼睛盯著自己,就是說要進入一種有意識生活狀態之中,一邊生活一邊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儲存在記憶中,這樣一旦將來再面對審訊就能夠抖摟出來為自己討個清白。我想我所以在踏進勞改農場那一刻有意識把時間看準也正緣由於此。什麼叫經驗主義?這就是。
說起來人們或許不信,初到清水塘農場我有一種到家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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