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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受煎熬。崔老看出我的煩躁情緒,一再勸我要安下心來,說且不可太樂觀,任何時代的衙門都是抓人容易放人難。他分析當局將我棄之不審大致會緣於兩點,一是共產黨對右派反革命進行刑事量刑的尺度尚未制定出來,作為執行者的司法機構無章可循,只有等待;二是司法機構正致力將陳年積案了結,以便騰出手來處理大宗的右派案件。以草廟子衚衕的實際情況而論,我覺得崔老後一種推斷是貼譜的。
年前年後獄方確是加快了對歷史積案的處理。員外、將軍等一撥歷史反革命已審畢轉監,離開草廟子衚衕看守所。餘下的人也正在加緊審理,其間也包括崔老。崔老對自己的案子依然守口如瓶,僅從他被看押的時間也能猜到他案子不同尋常。最近,監獄為敦促他交待問題,除正規提審,每回提審之後還發動監室裡的犯人對他進行“幫助”。犯人批鬥犯人叫“互相幫助”,這種幫助在獄中已司空見慣,我來之後也多次參與對別人的“幫助”。從心理學上說這種做法會給犯人造成壓迫,當局把你當成敵人,獄友又把你當成敵手,輕則惡語辱罵,重則拳腳交加,這時你就會感到天地間一片漆黑,沒一絲光亮,會感到絕望,覺得沒有了活路。最終導致精神崩潰,俯首就範。不僅“竹筒倒豆子”交待自己的問題,還會無中生有血口噴人。當然,這種“互相幫助”方式並不適合所有犯人,有的犯人神經磨礪得猶如一團橡膠,抗擊打抗腐蝕,拉則長團則圓,死豬不怕開水燙,如同崔老將軍這類老油子犯人。崔老更見乖張,他是24號監房的犯人頭兒,平時恩威於眾,關鍵時刻便見出功效:開他的批判會常常是雷聲大雨點小,批判者看似聲色俱厲實則裝腔作勢,更沒人敢動崔老一根汗毛。批判會過後又暗中向崔老道歉,崔老的反應僅是淡淡一笑,道一聲知道。後來獄方也“知道”,知道犯人都在自覺維護崔老,知道批判會僅是走過場,完全不起作用。為改變這種局面,獄方宣佈撤掉崔老獄頭頭銜,讓他當普通犯人,然後再“幫”。結果情況仍未改觀,依舊是“君子動口不動手”,依舊是“雷聲大雨點小”。獄方無奈,只好在崔老身上收起這套做法。
這就輪到了小咬倒黴,在任何場合下人們都鄙視告密者這類人渣,何況小咬的行為早就犯了眾怒。小咬的真名叫曲眾民,捕前是大興縣一個鄉供銷社的營業員。案由是歷史上當過日本人漢奸,不是在本鄉,是在承德附近的一個日本鬼子據點。他犯下了罪行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日本人投降後他回了鄉。正應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話,若干年後他被知情人揭發出來。說起來他的案子也並不複雜,且到案後態度老實,能“竹筒倒豆子”把那段歷史的所作所為都交待出來。按說可以轉監判罪了,可他一直沒有走,長期呆在24號監房。因他不斷向獄方告密,有人便懷疑他是獄方有意留下的“眼線”。卻又抓不著真憑實據。小咬有一個毛病是愛吹牛,像他這路人想吹也沒有多少東西可吹,他就亂吹一通。說他撿了日本人多少“洋撈”,說他和多少女人睡過覺。有一次說溜了嘴還說他看見日本鬼子輪姦中國婦女。其實平時監室裡的犯人也不斷拿他出氣,以此懲罰他的告密惡行。比如誰身上招了蝨子就讓他捉,久而久之就成了監房裡的一架捉蝨子的機器。這遭他狀告崔老可謂是自找倒黴,對他的懲罰就不是捉捉蝨子的問題了。聯想到他以前的胡吹牛,有人懷疑他說的和許多女人睡過覺沒準是他當漢奸時所為,何況他還有言曾見過日本人輪姦婦女。別人告發他當過漢奸,自不會清楚他所有的罪行,即使他再傻,也不會自動將那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向審訊人員坦白。隱瞞罪行是完全可能的。於是犯人間串通了一下,決定對小咬進行“幫助”,替獄方審訊出小咬有可能隱瞞下來的罪行。像這種為獄方效力的“積極表現”是可以堂而皇之的,用不著事先向管理員請示報告,幹不好拉倒,幹好了邀功。於是這天的學習時間裡監房新頭目道長便召集起全體犯人,對小咬的幫助就不是雷聲大雨點小了,而是雷聲小雨點大。
道長是個沉穩的人,說話慢條斯理卻擲地有聲,何況經歷過審訊的人自然會知道如何審訊別人。他向小咬一針見血指出:對他的“幫助”將是一場持久戰,只要小咬還留在24號監房,只要監房裡還有一個犯人,對他的幫助便不會停止。直到交待出全部罪行。小咬剛要辯駁,道長便用手勢將他止住。這是事先制定出來的戰略:不給小咬任何辯解的機會,要一鼓作氣將他制服。首先是一個外號牛眼的犯人開始“幫助”。儘管和道長的言辭不同,可意思完全一致:小咬必須認清形勢,別打譜矇混過關。
牛眼之後說話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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