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部分(第2/4 頁)
革命後代”就行動起來了,在離縣城不遠的大辛莊,一天之內,把地富反壞右五類分子及其家屬不分男女老幼統統扔進一口井裡,然後封土活埋,說是隻要從肉體上消滅了敵對階級,革命就徹底勝利了。他說在這場“斬草除根”的革命行動中僅有兩人倖免於難,一個是總場技術員老婆,大辛莊革命派來人要把她要回去,場長雖然不知道他們的來意,但也明白地主的女兒抓回去準是批鬥,就編了一個謊,說她問題嚴重,本場正在批鬥,等批鬥過後再送回原籍不遲。這一個是場長有意無意間救了她條命。另一個是黃村一街一個農民的老婆,也是地主女兒,大辛莊來人抓她,趕巧她丈夫是本村造反派頭目之一,勢力不比大辛莊的革命派差,乾脆嚴詞拒絕了。這一個,也僥倖活下了。所有聽見這訊息的人,個個目瞪口呆,簡直找不出適當的詞來表達那種恐怖氣氛,像到了世界的末日,連四周的空氣都凝固了。慢慢又議論起來,解若愚說:紅衛兵無法無天,滅絕人性,簡直就是希特勒的黨衛隊。張撰說:義大利有個黑衫黨,國民黨有個藍衣社,現在又有了紅衛兵,可以說顏色俱全了,什麼畫都畫得出來的。我問你從中也發現到美嗎?張撰不言聲。看來這位鼓吹“美無處不在”的美術大師終於從藝術中回到血淋淋的現實。
青紗帳裡的俞峰華——
不知怎麼回事,每回鋤玉米耳邊都回響著那首“青紗帳裡抗日的英雄真不少”的歌,眼前又會閃動著抗日隊伍在青紗帳裡與敵周旋的畫面。這可能與看多了抗日電影有關。戰爭在電影裡是很富有詩意的,連人中彈倒下的姿勢都帶有詩的韻律。可一旦自己置身於青紗帳,一切的詩意都像驚鳥般飛去了。一定要說有詩,就惟有那首“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了。“鋤禾日當午”是一年中最讓我們草雞的幾樣活計中的一樣,還有割麥和冬天修渠。我一生中頭一次中暑就發生在鋤玉米的時候,而後幾乎每年都在鋤地的時候暈倒一次,像得了一種週期病。我曾懷疑得了癲病,卻又沒有癲的其他徵候。最後還得歸咎於“青紗帳”裡的酷熱。
青紗帳裡有值得回憶的事情嗎?如果說有,那就是我們在青紗帳裡幹活犯人可以找機會相互說說話,自然我說的相互是帶選擇性的。這天下午我發現俞峰華總在我身前身後磨蹭,還時不時向我瞅瞅,似乎有話要對我說,可待我湊過去他又躲開了,就這麼若即若離神經兮兮的。直到快收工的時候他才與我打了並肩,吞吞吐吐地說:老周我……我想和你說件事。我說有話快說,要收工了。他的聲音很低沉,他說老周佟隊長那晚點名說的那件事到今天是第三天了。我不解,問:到第三天咋?他說是寬限的最後一天。我轉頭看看他,說這與我有什麼關係?他說老周我只能對你說實話了,我,我把那樁事報告了。我說報告啥?他說報告你那天對我說的話。我聽了頭一炸,問俞峰華我對你說啥啦?你說清楚?他說就是……就是我們再好好改造也白搭那些話……啊,我想起來了,我是對俞峰華說過,好像在一根繩。想到這個我的心像叫刀剜了一下,我沒想到俞峰華會去告我,且無緣無故。如果是李左德,趙不仁,董不善之類,幹了這種事我倒不會吃驚,正因為如此,平日我不同他們彈弦子。沒想到俞峰華已悄悄在向他們看齊,“進步”了。我很生氣,想罵幾句解氣的話,還沒等開口俞峰華就開始向我道歉,說老周對不起,對不起。我火辣辣接他話說知道對不起為啥還要做。他怯懦地說我……我沒辦法。我一聽這話就火了,我壓低聲音但口氣卻十分嚴厲地質問道:不打人小報告就沒辦法了?就不能進步不能當積極分子了,是不是?!俞峰華幾乎帶著哭腔說不是的老周,不是這樣的。我說那是怎樣?你說說。究竟為什麼要把我送上去?他說老周我不是存心害你,可……可我不報告也會另有人報告,那天在旁邊還有一個人。我問誰?他說高雲純。我說高雲純?就是高雲純在場他也不會告我。他搖搖頭說這形勢誰敢打誰的包票呢?我問你知道高雲純已經向管教報告了嗎?他搖搖頭。到這裡我已經很明白俞峰華的心路了,他怕不報告高雲純報告了他會受到牽連,就“防患於未然”地先把我報了。我的胸口堵得死死的,想衝他發火可又發不出音來,啞巴似的。俞峰華又向我道歉,說老周對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諒,只希望你能理解,你知道,我九月份就到刑期了……我沒吭聲,心想看來俞峰華和李左德之類還不是一樣的,他幹這種事知道不正當,心存歉疚,而且還想辦法挽救(在期限最後一天給我以自首的機會)。但這麼想我仍然不能原諒他,憤憤地想:你俞峰華九月份到期,我不是十一月份也要到期嗎?你這不是明擺著坑我?俞峰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