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部分(第3/4 頁)
華還喋喋不休地說著要我理解他的話,我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好了,別說了,我理解了還不行?你未婚妻等了你整整十年,等著你出獄後成親,你不能在最後時刻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是不是?俞峰華不吱聲了,眼光閃閃爍爍仍避我。聽見吆喝收工了,他趕緊衝我道:老週迴去就和隊長說說,千萬別拖過今日啊。看著他那極度關心的樣子,我只有苦笑。
我想回去就找佟隊長自首,因為沒有別的選擇。
李宗倫——
聽到李宗倫在醫院上吊身亡的訊息我不吃驚而是感到困惑,我困惑他對死亡的執著,如他所說曾體驗過死亡瞬間的美妙而孜孜以求?還是對前途完全失去信心?不管怎麼說對他的死我是很悲痛的,因此當許仙再次讓我去給他送葬我欣然接受(似乎我是為死人送葬最合適人選)。
這活一個人是幹不了的,我從組裡要了一個“助手”,見我點了梁楓,許多人大惑不解,讓他那小腰板搬弄屍首實是不明智之舉,但我有我的企圖,是想聽他說說他的北京之行。偏偏梁楓又是個不問自說的人,在去醫院的路上他就滔滔不絕地說起這段不凡經歷。全記下來能寫一本書,概要說也就是幾句話:他是在一個月前刑滿釋放,轉到就業隊當了一名刑滿就業人員。按規定可以回家探一次親,他不回家,偷偷跑到了北京,他要去見毛主席。要當面向毛主席報告有人歪曲“文化大革命”運動,轉移了鬥爭大方向。他也清楚像自己這樣的身份想見毛主席也難,就想出了一個絕招:寫了一張攻擊周總理和江青的標語揣在懷裡。想的是讓人發現了這張“反標”必判死刑無疑,臨刑前再提出有重大事情要向毛主席報告,毛主席一定會接見。這就是古書上所說的“死諫”了。他是扒火車到的北京,他本希望在扒車的過程中讓人抓著,卻不知“文化大革命”對人的有如扒火車這類違法行為很寬容,沒有人“成全”他,他就進了北京城。他身無分文,火車可以白搭,旅店可不能白住,就只能住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睡到半夜被兩個穿警服的人叫起來了,問他是什麼人,他如實交待說是從勞改農場來的。問是不是越獄。他說已經刑滿釋放,又說他來北京是想見見毛主席。見他說話沒譜人家就懷疑起來,對他搜身,搜出了那張“反標”,問他是從哪兒弄來的。他說是他自己寫的。問他有沒有精神病,他說他精神很正常。就被銬走了。審來審去終歸還是覺得他精神不正常,就派人將他押送回我樂嶺農場,又裝進了“馬廄”。這段故事聽起來有點天方夜譚,卻不像編造出來的,因為有些細節他想編也編不出來。何況他的罪行業已記錄在案了。
聽梁楓津津有味像講著別人的事,我也懷疑他精神方面有問題。這時我記起老家一個試驗小孩子聰明還是愚笨的辦法:問他是小孩還是大人。聰明的必說自己是小孩,愚笨的要麼說是大人要麼什麼不說。我想借用這個方法試驗一下樑楓。我問道:老梁你是小孩呢還是大人?
他張口就答小時候是小孩現在長大成人了啊。我的思維一下子被他攪糊塗了,真可笑,自己都糊塗了又怎去考察別人的清醒與否呢?
到了醫院見李宗倫的屍體已停在院子當中,孤零零的,仰臉朝天。我嚇了一跳,李宗倫的半邊臉雪白雪白,像紙一般。走到近前一看,竟真的是貼了紙,將原先被火藥噴黑的部位遮住了。這效果讓我心驚肉跳,本來熟悉的死者一下子變得陌生可怕。沒有人詢問,因此弄不清這紙是他死前自己貼上去的還是死後別人貼上去的。如果是自己貼的,那麼李宗倫真可算得一個死要面子的人了。
我和梁楓將李宗倫的屍體拉到小西地,原先熟悉的那個老程不在,新來的自報家門說姓周,我的一家子,說不久前從一大隊來的,準備讓他接替老程。我問是不是老程刑期到了,老周說他還早,是精神出毛病了,一陣子糊塗一陣子清楚的。我問是怎麼回事,老周說大概是受刺激了。你想想,長年累月幹埋死人這活……半個月前他的一個也在這裡服刑的好友死了,埋人的時候就開始不對頭了,他不讓別人動手,自己埋,埋一層土墊一層草,再埋一層土再墊一層草,直到封頂。他說他這位好友平常最怕冷,土裡夾上幾層草墓裡就暖和了。梁楓說人死了哪會知道冷熱呀。我和老周都沒理會梁楓這個大聰明人的話。我問老程現在在哪兒。老周朝山坡上指指,透視崗頂上的天空,我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在活動,很機械地動作著。老周說老程一犯了糊塗就不停地挖坑,止都止不住。現在從坡下到坡上已挖了數不清的坑,好像要給我樂嶺的全部犯人把墓準備好似的,墓坑挖得也很考究,大小深淺一絲不苟。說挖墓是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