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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杼的臣下勸他把硬骨頭晏嬰殺掉,崔杼說
——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意思是晏嬰有民望,殺了他就得不到民心。據近代中國的史學家范文瀾(1893—1909)考證,齊在吞併了萊夷的土地後,在漁業和鹽業上大獲其利。此外,最初用來指代鐵的是“銕”字,一般認為這也是萊夷的地方產業。而在###萊夷中立有功績的晏氏先祖獲得了監管這些地方產業的職位。如果是這樣,晏氏一族就可能掌握了漁業、鹽業、造鐵等團體。崔杼所說的“民”,可以具體解釋為晏氏一族產業下的從業民。
人們開始察覺到集團的力量。此前的集體是村落等生活性質的,後來產生的集體有了職業性質。像史官們也有了自己的集體組織,這從崔杼的小故事裡就可以看到。因為晏嬰是大規模產業集團的首領,所以,甚至是敢殺君主的崔杼也不敢動他。
提到職業集體化,我想說的是,孔子也帶領了這樣一個團體。孔子的出身,按當時的觀念,是比晏嬰還要低很多的低層。《史記·孔子世家》中也記有
從春秋到戰國(7)
——孔子貧且賤。
著者史學家司馬遷所處的漢代,儒教已成為國教。《史記》中天下之主為“本紀”,諸侯為“世家”,其他人為“列傳”。既不是皇帝又不是諸侯的孔子,理應被列入“列傳”才對,然而司馬遷特別地設立《孔子世家》,這是崇高敬意的表達。然而他對孔子的出身又絕無任何粉飾的舉動,這是繼承了賭命書寫崔杼弒君的齊國史官的傳統。
孔子幼時喪父,母親沒有告訴他墓在何處。母親死後,他總算是從曾參加過葬禮的車伕母親那裡打聽到了父親的墓處,這才合葬了父母。可能他的父母親並不是合法的夫妻。
——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
如同《史記·孔子世家》中所述,孔子幼時玩過家家的時候就擺列俎豆等祭品,模仿葬禮和祭禮。白川靜氏(1910—2006)推測孔子的母親可能屬於巫一類。
冠、婚、葬、祭的禮儀對這個時代的人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一生中只有一次,所以人們希望能夠根據專家的指導來實施。禮儀中一定要有音樂的伴奏。孔子異乎尋常地重視禮樂,深信可以藉此保持人類社會的秩序。不妨視他為禮樂這一職業團體的掌門人。而要指導禮樂,不會讀書寫字是不行的。出身貧賤的孔子之所以能讀會寫,是因從事禮樂的職業而習得的。他也是一邊教門人讀寫,一邊自己開始學習。
孔子的偉大之處,在於他並不滿足成為區區一名禮樂的職業者,而是有自己的理念。孔子把魯國國祖周公的追求當作是自己的理想。周公把殷那樣誇張的神人雜居的世界分割成天上和人間,把世間變為人類的世間。《尚書》中就記載了周公的理想,周代的禮樂也被認為是周公所定。
魯國現狀距離周公的理想相當遙遠。周公的“禮”指的是秩序,而在魯國,君主之力衰弱,同族的三桓氏——季孫、叔孫、孟孫——壟斷了政治。三桓最有實力的季孫氏則是臣下陽虎掌握了實權,這種下克上的現實與周公之禮不合。孔子為君主權力的迴歸和周公理想的實現,參與了實際的政治。然而卻失敗了,他不得不離開魯國。
如前所述,孔子意識到社稷之上還有天下。周公的理想不應侷限於魯。孔子的願望是透過更強大的晉或楚實施他的理想,把影響的範圍擴大到整個天下。所以,被魯驅逐對他來說不算是傷筋動骨的挫折。十四年間他在各地流浪,遊說諸侯。而當時政治形勢很複雜,他甚至在陳、蔡等地差點遇害。
於是,孔子放棄了業已失敗的政治活動,回到了故鄉魯國,傾力於弟子的教育和整理編纂《尚書》、《詩經》等工作。他的語錄《論語》是由弟子們收集整理的,這本著作揭示了他理念的中心是“仁”。在解釋“仁”的時候,雖然弟子們說法各異,但這是人文主義。怎樣以人的身份存在,這是儒家研究的問題。
如果以“仁”為中心來考量一個人,諸侯和實際當權者中會有不仁,無名庶人中也會有仁。可能跟自己的出身有關係,孔子視人不以貧富貴賤為差別,他認為仁和不仁才是為人的衡量標準。政治要由近仁之人主導,正是孔子的觀點,但這和他所說的秩序卻是相矛盾的。他反對三桓的專橫,嘗試恢復君主權力就是以禮——即秩序為理念的,而不是以“仁”為標準。不過,君主的權力恢復後,政治應由近仁之人來輔佐,這符合孔子的政治思想。近仁之人要施行政治,就必須得到君主的信任,而並非源自血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