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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的兒子們最終不了了之。從此以後無人提起。
被處置的人中,自然還有那個早已被從禮部尚書的高位上貶為隰州刺史的房遺直。房遺直與高陽公主通姦,罪證確鑿。他犯的是當年辯機那樣的死罪。他本已在劫難逃。但他因揭發有功而被特赦免罪。這是長孫最大的寬容了。然而,因了房遺直是罪犯房遺愛的親屬,所以,他仍然要被連坐,貶到江南的銅陵,做一個小小的尉官。後來,他便在日後所剩不多的生命裡,始終地做著仇恨高陽公主這件事。儘管那時的高陽早已隨風飄逝,但家破人亡的慘劇卻永遠地釘在了房遺直心中的恥辱柱上。
而受此株連的竟還有那位早已被奉祀於宮廟中的已故的梁國公房玄齡。皇上昭令從此停止供奉梁國公。長孫無忌趕盡殺絕的惡毒由此可見一斑。他不僅殺了活著的兒子,連已死去的老子也不放過。相信房家的子子孫孫,都不會抹去這祖墳被刨的奇恥大辱。
一時間長孫無忌威風八面。平叛實際上是他的智慧和力量的一次展示和檢閱。他的臨危不亂,他的心狠手辣,無不令朝廷上下連同他那無能懦弱的外甥瞠目結舌。特別是長孫在清肅吳王李恪的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堅定和陰險,更是令朝中人人膽寒自危。長孫的權力在這一次血淋淋的殺戮中,得到了空前的鞏固和擴充套件。
也許正是因為長孫覺出了他的地位的鞏固,他才十分大度地允許了高陽在臨死之前去見那個被監禁在楊妃舊府中的吳王。在他人看來,這是長孫無忌的慈悲,但唯有長孫自己明白,他准許這樣的會見,是期待從中獲得一種殘忍的快感。
於是,殺了吳王李恪以絕天下之望的長孫無忌,在永徽四年二月二日的那個早晨,批准全副武裝的禁軍將高陽公主押解到監禁著吳王的楊府。
那是一個冬日的早晨。
一個生命將盡的時刻。
馬蹄噠噠地踏在長安的石板路上,缺油的車軸呀呀地響著……
最後的章節依然是屬於高陽自己的。
高陽在臨死之前依然能將那一切安排得很豐滿。
那個冬日的早晨,高陽很早就起了床。她支撐著瘦弱的身體。她在衣櫃裡選出一件白色的漂亮絲裙穿在身上。那絲裙很薄。那天很寒冷。但高陽不管那絲裙是不是很薄天氣是不是很寒冷。只要美。高陽在這樣的時刻她只要美。
在那個冬日的清晨她很精心地打扮著自己。一邊打扮著自己一邊突然地想到,此刻人們都已經各自準備著去赴死了。她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便覺得很欣慰。因為畢竟還有一些同道,她死得也就不再孤單。
她想她也許會對吳王解釋些什麼,但也許不會,因為她堅信她的三哥是會原諒她的。他愛她。那是種唯有他和她才會有的一種生命的摯愛。那摯愛沒有任何附加的條件,那摯愛是一種生命裡的默契和本能。
高陽公主要打扮好了去見恪。
當一切終於停當,她最後一次站在她的銅鏡前。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個鏡中的她依然是那麼美麗。
就要見到吳王的現實使高陽心旌搖動。她反覆在鏡子裡審視著。她不希望她身上出現一絲的女人的破綻。她太投注於那美麗了,以至在被禁軍押解著,離開她住過十多年的這座房子時,她竟顧不上留戀,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淺淺淡淡的留戀。
她甚至在走出房門時都不曾想到那兩個與她同住在一個院子裡的兒子。她覺得那些小孩無非是身外之物。像銀錢一樣生不能帶來,死不能帶走。她管不了他們。她連她自己都管不了了。她只能將這大千世界看到她生命終止的那一刻。
而在終止以前的那一刻,她還企盼著,接受比生命更為重要的洗禮。
然後,高陽離開了她的房子。
然後,她緩緩地坐進了她的馬車。那馬車她已多日不坐,在馬車的角落裡已有蜘蛛織成的網路。那麼細密的歲月。她想起這車輦曾經華貴,那是曾經寵愛過她的父皇陪嫁給她的。從此她乘坐著這輛馬車去見過很多的男人。很多的男人使臨死前的高陽公主感慨萬端。她慨嘆自己這悲悲喜喜恩恩怨怨的女人的一生。
長安城冬日的早晨蒙著一層淡淡的清冷的薄霧。那薄霧被高陽的馬車撞著,四散著。那霧的溼氣襲進來。馬車跑在清晨的長安街頭顯得很寂寞。那缺油的車軸在踏碎了早晨寧靜的馬蹄聲中發出令人心疼的吱吱嘎嘎的響聲。
這時候,突然間地,一陣格外悅耳的鐘聲。
她靠近車窗。她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窗簾。她竟意外地發現她的馬車此時此刻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