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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著兩個管家,到京催他起身。又寄封書與京中同年相好的,叫他們遣個馬票,兼請逼勒他出京,不許耽延!王生不得已,與女子作別,道:“事出無奈,只得且去,得便就來。或者稟明父親,徑來接你,也未可知。你須耐心同老媽在此寓所住著等我。”含淚而別。王生到得家中,父親升任福建,正要起身,就帶了同去。一時未便,不好說得女子之事,悶悶隨去任所,朝夕思念不題。
且說京中女子同奶媽住在寓所守侯,身邊所帶東西,王生在時已用去將有一半,今又兩口在寓所食用,用出無入,看看所剩不多,王生又無資訊。女子心下著忙,叫老媽打聽家裡母親光景,指望重到家來與母親相會。不想母親因失了這女兒,終日啼哭,已自病死多時。那姑娘之子,次日見說勇母家裡不見了女兒,恐怕是非纏在身上,逃去無蹤了。女子見說,大哭了一場,與老媽商量道:“如今一身無靠,汴京到浙西也不多路,趁身邊還有些東西,做了盤纏,到他家裡去尋他。不然如何了當?”就央老媽僱了一隻船,下汴京一路來。
行到廣陵地方,盤纏已盡。那老媽又是高年,船上早晚感冒些風露,一病不起。那女子極得無投奔,只是啼哭。元來廣陵即是而今揚州府,極是一個繁華之地。古人詩云:“煙花三月下揚州。”又道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從來仕宦官員、王孫公子要討美妾的,都到廣陵郡來揀擇聘娶,所以填街塞巷,都是些媒婆撞來撞去。看見船上一個美貌女子啼哭,都攢將攏來問緣故。女子說道:“汴京下來,到浙西尋丈夫,不想此間奶母亡故,盤纏用盡,無計可施,所以啼哭。”內中一個婆子道:“何不去尋蘇大商量?”女子道:“蘇大是何人?‘那婆子道:”蘇大是此間好漢,專一替人出閒力的。“女子慌忙之中不知一個好歹,便出口道:”有煩指引則個。“婆子去了一會,尋取一個人來。那一人到船邊,問了詳細,便去引領一干人來,抬了屍首上岸埋葬,算船錢打發船家。對女子道:”收拾行李到我家裡,停住幾日再處。“叫一乘轎來抬女子。女子見他處置有方,只道投著好人,亦且此身無主,放心隨地去。誰知這人卻是揚州一個大光棍。當機兵、養娼妓、接子弟的,是個煙花的領袖、烏龜的班頭。轎抬到家,就有幾個粉頭出來相接作伴。女子情知不尷尬,落在套中,無處分訴。自此改名蘇媛,做了娼妓了。
王生在福建隨任兩年,方回浙中。又值會試之期,束裝北上,道經揚州。揚州司理乃是王生鄉舉同門,置酒相待,王生赴席。酒筵之間,官妓叩頭送酒。只見內中一人,屢屢偷眼看王生不已。王生亦舉日細看,心裡疑道:“如何甚象京師曹氏女子?”及問姓名,全不相同。卻再三看來,越看越是。酒半起身,蘇媛捧觴上前勸生飲酒,覿面看得較切。口裡不敢說出,心中想著舊事,不勝悲傷,禁不住兩行珠淚,簌簌的落將下來,墮在杯中。生情知是了,也垂淚道:“我道象你,元來果然是你。卻是因何在此?”那女子把別後事情,及下汴尋生,盤纏盡了,失身為娼始未根緣,說了一遍,不寬大慟。生自覺慚愧,感傷流淚,力辭不飲,託病而起。隨即召女子到自己寓所,各訴情懷,留同枕蓆。次日,密託揚州司理,追究蘇大騙良為娼,問了罪名。脫了蘇媛樂藉,送生同行。後來與生生子,仕至尚書郎。想著起初只是一時拾得擲瓦,做此戲濾之事;誰知是老大一段姻緣,幾乎把女子一生斷送了!還虧得後來成了正果
而今更有一段話文,只因一句戲言,致得兩邊錯認,得了一個老婆,全始全終,比前話更為完美。有詩為證:
戲官偶爾作該奇,誰道從中遇美妻?
假女婿為真女婿,失便宜處得便宜。
這一本話文乃是國朝成化年間,浙江杭州府餘杭縣有一個人,姓蔣名霆,表字震卿。本是儒家子弟,生來心性倜儻佻撻,頑耍戲浪,不拘小節。最喜遊玩山水,出去便是累月累日,不肯呆坐家中。一日想道:“從來說山陰道上,千巖競秀,萬壑爭流,是個極好去處。此去紹興府隔得多少路,不去遊一遊?”恰好有鄉里兩個客商要過江南去貿易,就便搭了伴同行。過了錢塘江,搭了西興夜船,一夜到了紹興府城。兩客自去做買賣,他便蘭亭、禹穴、蕺山、鑑湖,沒處不到,遊得一個心滿意足。兩客也做完了生意,仍舊合伴同歸。偶到諸暨村中行走,只見天色看看傍晚,一路是些青畦綠畝,不見一個人家。須臾之間,天上灑下雨點來,漸漸下得密了。三人都不帶得雨具,只得慌忙向前奔走,走得一個氣喘。卻見村子裡露出一所莊宅來,三人遠望道:“好了,好了,且到那裡躲一躲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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