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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我初來的時期杜宣、吳天他們正在大禮堂內排曹禺的《雷雨》,他們通常在晚上排練,我在房裡聽得見響動。
樓下還有食堂,我總是在那裡吃客飯。每天三頓飯後我照例出去散步。
中華青年會會所在東京神田區,附近有很多西文舊書店,可以說我每天要去三次,哪一家店有什麼書,我都記熟了,而且我也買了不少的舊書,全放在兩層的大壁櫥裡面。我的生活完全改變了。在這裡我接觸到的日本人就只有一個會說幾句中國話的中年職員。後來我又發現幾個經常出入的日本人,胖胖的,舉動不太靈活,卻有一種派頭。我向別人打聽他們是什麼人,有人告訴我,他們是“刑事”,就是便衣偵探、特務警察之類吧。我一方面避開他們,另一方面暗中觀察他們。
我的觀察還沒有取得一點結果,我就讓這些“刑事”抓到警察署拘留所去了。這是後話,我下面就要談到它。
到了東京,我對西文舊書發生了濃厚的興趣,買了書回來常常看一個晚上,卻不怎麼熱心學習日語了。不過我還是到樓下辦公室報了名,聽陳文瀾講日語課。我記得是念一本島木健作描寫監獄生活的小說,他的講解還不錯,只是我缺少複習的時間,自己又不用功,因此我至今還不曾學好日語。
回想起來,我實在慚愧得很。
在東京我有幾個中國朋友,除了在早稻田大學唸書的廣東人外,還有兩個福建人,他們租了一幢日本房子,樓上讓給兩位中國女學生祝這些人非親非戚,這樣住著,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還有,我曾經坐省線電車到逗子,轉赴葉山去看梁宗岱、沈櫻夫婦,在他們家住過一晚。還有,卞之琳從北平到日本京都,住在一位姓吳的朋友那裡,他最近到東京來看我。還有,……我想不起什麼了。到東京以後兩個月中間我的活動大概就只有這些吧。“刑事”們一定也看在眼裡記在帳上。幸而只有這短短的兩個月,因為所謂“滿洲國皇帝”溥儀在四月初就要到東京訪問了。日本報紙開始為這場傀儡戲的上演大肆宣傳,製造輿論,首先大罵中國人。於是……一嘲大掃除“開始了。就在溥儀到來的前兩天,大清早那個同福建人住在一起的四川女學生來找,說我那兩個福建朋友半夜裡給帶走了。”刑事“們在他們那裡搜查了一通。
她講了些經過的情形,要我注意一下。她走後我就把自己的書稿、信件檢查了一番。兩個福建人中姓袁的和我較熟,我是一九三○年第一次去晉江時認識他的。我抽屜裡還有他的來信,連忙找出撕毀了。我也把新買的西文舊書稍稍整理了一下。
這樣忙碌了之後,我感到疲乏,便躺倒在床上。腦子哪裡肯休息,我就利用這一段空閒時間清理思想,把我在日本編造的自己的經歷和社會關係也好好理一下,什麼事該怎麼說,要記清楚,不能露出破綻。我也回憶了梁宗岱夫婦的事和卞之琳到東京看我的事。我想,要是他們問起,我全可以老實地講出來,用不著害怕。
吃過中飯以後我仍然照常逛西文舊書店。晚飯後我也到舊書店去。吃晚飯時我看見那個姓“二宮”的胖胖的“刑事”,但一下子就不見了。我從食堂出來,瞥見他和另一個“刑事”從樓梯上去。我心想:他們上來幹什麼?我考慮一下,才慢慢地走上樓。他們卻不聲不響地下來了。我警告自己:夜裡要當心埃這一夜我心不定,書也看不進去。我估計“他們”會來找我,但是我希望“他們”不要來。我又把信件檢查了一番,覺得沒有什麼破綻,把心一橫就上床睡了,這時我們這裡非常安靜,不過十點多鐘,我也出乎意外地睡得很好。
忽然我從夢中驚醒了。我朝房門看,門開了,接著電燈亮了,進來了五個人,二宮就在其中。“他們”果然來了。我馬上跳下床來。於是“他們”開始了搜查:信抽出來看了;壁櫥裡的書也搬出來翻了。他們在我這個小房間裡搞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叫我鎖上門跟他們一起到警察署去。
在警察署裡開始了“審訊”,審訊倒也簡單,“問官”要問話,我早就猜到了,梁宗岱、卞之琳、葉山、京都……“他們”在我的答話裡抓不到辮子,不久就結束了“審訊”,向我表示歉意,要我在他們那裡睡一晚,就把我帶到下面拘留所去,從凌晨兩點到下午四點,整整關了十四個小時。
從我半夜裡睜開眼睛看見“他們”推門進來,到我昂頭走出神田區警察署,“看見落日的餘光”,這其間的經過情形,我詳細地寫在短篇《人》裡面了,沒有必要在這裡重述。不過我應當提說一下,這不是我初來東京時計劃寫的那個短篇。
它是作為一篇散文或者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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