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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著祖父身邊,問了許多關於那個可憐母親的故事。間或籲一口氣,似乎心中壓上了些分量沉重的東西,想挪移得遠一點,才籲著這種氣,可是卻無從把那東西挪開。
月光如銀子,無處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為黑色。身邊草叢中蟲聲繁密如落雨。間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會有一隻草鶯“落落落落噓!”囀著它的喉嚨,不久之間,這小鳥兒又好象明白這是半夜,不應當那麼吵鬧,便仍然閉著那小小眼兒安睡了。
祖父夜來興致很好,為翠翠把故事說下去,就提到了本城人二十年前唱歌的風氣,如何馳名於川黔邊地。翠翠的父親,便是唱歌的第一手,能用各種比喻解釋愛與憎的結子,這些事也說到了。翠翠母親如何愛唱歌,且如何同父親在未認識以前在白日裡對歌,一個在半山上竹篁裡砍竹子,一個在溪面渡船上拉船,這些事也說到了。
翠翠問:“後來怎麼樣?”
祖父說:“後來的事長得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這種歌唱出了你。”
第六章
十四
老船伕做事累了睡了,翠翠哭倦了也睡了。翠翠不能忘記祖父所說的事情,夢中靈魂為一種美妙歌聲浮起來了,彷彿輕輕的各處飄著,上了白塔,下了菜園,到了船上,又復飛竄過懸崖半腰——去作什麼呢?摘虎耳草!白日裡拉船時,她仰頭望著崖上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極熟習。崖壁三五丈高,平時攀折不到手,這時節卻可以選頂大的葉子作傘。
一切皆象是祖父說的故事,翠翠只迷迷胡胡的躺在粗麻布帳子裡草荐上,以為這夢做得頂美頂甜。祖父卻在床上醒著,張起個耳朵聽對溪高崖上的人唱了半夜的歌。他知道那是誰唱的,他知道是河街上天保大老走馬路的第一著,又憂愁又快樂的聽下去。翠翠因為日裡哭倦了,睡得正好,他就不去驚動她。
第二天天一亮,翠翠就同祖父起身了,用溪水洗了臉,把早上說夢的忌諱去掉了,翠翠趕忙同祖父去說昨晚上所夢的事情。
“爺爺,你說唱歌,我昨天就在夢裡聽到一種頂好聽的歌聲,又軟又纏綿,我象跟了這聲音各處飛,飛到對溪懸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得到了虎耳草,我可不知道把這個東西交給誰去了。我睡得真好,夢的真有趣!”
祖父溫和悲憫的笑著,並不告給翠翠昨晚上的事實。
祖父心裡想:“做夢一輩子更好,還有人在夢裡作宰相中狀元咧。”
昨晚上唱歌的,老船伕還以為是天保大老,日來便要翠翠守船,藉故到城裡去'送藥,探聽情況。在河街見到了大老,就一把拉住那小夥子,很快樂的說:
“大老,你這個人,又走車路又走馬路,是怎樣一個狡猾東西!”
但老船伕卻作錯了一件事情,把昨晚唱歌人“張冠李戴”了。這兩弟兄昨晚上同時到碧溪岨去,為了作哥哥的走車路佔了先,無論如何也不肯先開腔唱歌,一定得讓那弟弟先唱。弟弟一開口,哥哥卻因為明知不是敵手,更不能開口了。翠翠同她祖父晚上聽到的歌聲,便全是那個儺送二老所唱的。大老伴弟弟回家時,就決定了同茶峒地方離開,駕家中那隻新油船下駛,好忘卻了上面的一切。這時正想下河去看新船裝貨。老船伕見他神情冷冷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用眉眼做了一個可笑的記號,表示他明白大老的冷淡是裝成的,表示他有訊息可以奉告。
他拍了大老一下,輕輕的說:
“你唱得很好,別人在夢裡聽著你那個歌,為那個歌帶得很遠,走了不少的路!你是第一號,是我們地方唱歌第一號。”
大老望著弄渡船的老船伕涎皮的老臉,輕輕的說:
“算了吧,你把寶貝女兒送給了會唱歌的竹雀吧。”
這句話使老船伕完全弄不明白它的意思。大老從一個吊腳樓甬道走下河去了,老船伕也跟著下去。到了河邊,見那隻新船正在裝貨,許多油簍子擱到岸邊。一個水手正在用茅草紮成長束,備作船舷上擋浪用的茅把,還有人在河邊用脂油擦槳板。老船伕問那個坐在大太陽下扎茅把的水手,這船什麼日子下行,誰押船。那水手把手指著大老。老船伕搓著手說:
“大老,聽我說句正經話,你那件事走車路,不對;走馬路,你有分的!”
那大老把手指著視窗說:“伯伯,你看那邊,你要竹雀做孫女婿,竹雀在那裡啊!”
老船伕抬頭望到二老,正在視窗整理一個魚網。
回碧溪岨到渡船上時,翠翠問:
“爺爺,你同誰吵了架,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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