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第2/4 頁)
吸望著他的臉。
他的脖子劇烈地抽動了一陣,腦袋便倒了下來,爾後,他高聲地說:
“不行了,——完了!……”
他的整個身子輕輕地抖了一下,腦袋無力地垂在了肩上,他的睜得很大的眼睛裡,毫無生氣地映出了懸在病床之上的冷寂的燈光。
“我親愛的!”母親耳語般地說。
柳德密拉慢慢地離開床邊,在窗前站定,雙眼望著窗外,用一種母親覺得是很陌生的、很高的聲音說:
“死了……”
她屈著身體,把臂肘撐在窗臺上,忽然,好像頭上被人打了一下似的,頹然無力地跪了下去。她雙手捧住臉,低沉地呻吟起來。
母親將葉戈爾那沉重的雙手交疊放在胸口,把他那格外沉重的腦袋在枕頭上擺好,然後,流著眼淚,走到柳德密拉的身旁,彎下腰來輕輕地撫摸著她濃密的頭髮。
柳德密拉慢慢地扭過臉來,她那沒有光澤的眼睛像生病似的睜著,她站起身來,嘴唇還在發抖,低聲說:
“在流刑的時候,我們住在一起,我們一塊到了那裡,坐過牢……有時候是很難受的,很多人情緒低落……”
沒有眼淚的痛苦的哽噎塞住了她的喉嚨,她勉強抑止號啕痛哭,把臉湊近母親的臉,——悲哀的、親切的情緒使她的臉顯得溫柔而年輕了,——儘管沒有流下淚水,但內心的悲苦與哀傷使得她的話語時斷時續:
“可是,他一身總是非常愉快,講些笑話給大家聽,和每個人都開玩笑,勇敢地遮掩了自己的痛苦——竭力鼓勵軟弱的人,他善良、敏感、親切可愛。……在西伯利亞的時候,無聊的生活容易使人墮落,使人發生詛咒人生的情緒——可是他很會跟這種傾向作鬥爭!”
“……您不知道,他是個多好的同志啊!他的生活非常艱苦,可是從來沒有人聽他發過一句怨言!我和他是最親密的朋友,我從他那裡得到許許多多的友愛和幫助。他把全部的知識都教給了我,他很孤獨很疲勞,可是他從不要求別人給他愛撫和關心……”
說到這,她走到葉戈爾面前,彎下身體,吻著他的手,悲切地低聲說:
“同志啊,我最敬愛的人,我感謝您,真心地感謝您,別了!我一定要像您那樣工作,不知疲倦、不怕辛苦、決不遲疑,終生勞作!……永別了!”
悲痛的嗚咽使她的身體顫動起來。她抽泣著將頭伏在葉戈爾腳後的床上。
母親默默地一直淌著眼淚。她不知為什麼竭力抑止住自己的眼淚,她也想用特別的愛撫來安慰柳德密拉,更想說些親切又悲哀的話來悼念葉戈爾。但她只能透過淚水,靜靜地望著他那消瘦的臉,望著他那彷彿進入睡眠的緊閉的雙眼,以及發黑的、永遠含著一絲微笑的嘴唇。
病房裡靜謐安詳,光線很暗……
伊凡·達尼洛維奇像平時一樣,邁著匆忙而細碎的步子走了進來,——進來之後,忽然在房間中央站住,很快地將兩手插進衣袋裡,十分緊張而迫急地問:
“很久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
他一邊擦著額頭,一邊搖擺著身子走到葉戈爾面前,握了握他的手,然後退到旁邊。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老實說,照他的心臟的情形,在半年前就該這樣了……至少在半年前……”
他那尖銳而鎮靜的聲音很高很亮,聽起來好像與這種場合不大適宜。忽然,他打住了話頭,背靠著白牆,伸出手沒目的地很快地捻著鬍鬚,同時,眨著眼睛望著床邊的女人。
“又少了一個!”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很輕。
柳德密拉站起身來,走到視窗,推開了窗子。
過了片刻,他們三人互相緊挨著站到了窗前,一同望著秋夜的陰暗的景色。
在黑色的樹頂上空,星星在閃閃發光,襯得天空無限深遠……
柳德密拉挽著母親的手,默默地靠在母親的肩上。醫生低垂著頭,用手帕揩著眼睛。
在窗外的寂靜之中,黃昏時分的城市的喧譁聲疲乏而執拗地嘆息著。冷氣撲面而來,吹動了人們的頭髮。但這種節令,這些情景並沒有打動他們,柳德密拉仍在不停地顫抖,兩頰上閃著晶瑩的淚花。醫院的走廊裡傳來驚慌忙亂的聲響,有急促的腳步聲,有呻吟,也有悲傷的低語。然而,他們動也不動地站在視窗,凝視著空中的黑暗,沒有一個人說話。
母親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留在這兒的必要了。於是,她悄悄地抽出了手,一面慢慢地朝門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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