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2/4 頁)
?男人們現在都到哪裡去了?能跑的趕快跑吧!她是跑不動了,她也活夠壽數了,一槍打死正不要再受這活罪……啊啊!大概是家裡的誰已經叫白軍打死了,他們現在才不跑……誰哩?她在心裡開始一個一個點家裡的人;儘管許多原來的熟人她都忘了,但這些人她不會遺忘一個,家裡在門外的人她算得來。玉厚?他早上不是還在家吃飯來著?玉亭?他已經超過當兵年齡了。那麼,看來就是孫子中的誰發生了兇險!玉亭的三個女娃不會的;玉厚兩個上學的還小,估計不會去打仗,他們還不到徵兵年齡。那麼看來,這必定是少安了。對了!這娃娃今天已經一天沒見面了。天啊,昨天還在眼前,難道今天剛出去就上了火線?剛上火線就……“
老太太一想到她的孫子被槍打死了,就在後炕上放開聲哭了:“我那苦命的安安啊!我那沒吃沒喝的安安啊!我那還沒活人的安安啊!嘆——喲喲喲喲喲……”
她看見前炕上蘭花母子倆都扭過頭對她說話,她雖聽不見她們說什麼,但她看出是讓她不要哭了。鬼子孫們!安安死了,你哭,為什麼不讓我哭?你們親他,難道我不親他!她不管她們說什麼,只管哭她死去的安安!
這時候,少平和蘭香進了家門。看見他兩個回來,除過老祖母繼續哭外,蘭花母女倆都先後停止了哭聲。少平掏出在城裡買的幾塊水果糖,塞在兩個外甥手裡,貓蛋和狗蛋高興得趕忙就往嘴巴里塞。少平看了看臉上糊著淚痕的母親和姐姐,說:“哭什麼哩!事情出了就按出了的來!”蘭香什麼話也沒說,悄悄提了個豬食桶,出去餵豬去了。懂事的孩子知道,家裡這麼大的事她幫不了什麼忙,最好做點實際的事,好給煩亂的大人省些麻煩。她看見母親和姐姐坐在炕上哭,知道豬還沒喂——這口豬可是他們家的命根子呀!大哥每年開春都要借錢買只豬娃,一家大小相幫著喂到年底,肥得連走也走不動。過年家裡從來沒殺過豬;為了換個整錢,都是活賣了。這豬錢就是第二年全家人的“銀行”,包括給她和她二哥交學費,買書和一些必需的學習用具。
蘭香走後,少平才發現祖母還在哭,而且看見她一個勁用手勢招呼他到她跟前來。
他趕緊上了炕,蹲在坐著的老祖母面前,準備把她從那一堆破爛被褥裡扶起來。少平以為奶奶要上廁所,立刻示意他姐趕快把門外的便盆拿進來。這一下,蘭花和她媽的注意力才轉移到老人這一邊來了,趕忙尋便盆,生怕老人把屎尿屙在炕上。
老太太現在仍然在為死去的少安哭啼,她一邊哭,一邊生氣地用手勢制止她們給她找便盆,並且對蘭花母女先前不給她說明災禍而現在又誤解她的意思,在臉上表示出強烈的憤慨。她聲音沙啞地哭喊著“我的安安呀……”,然後用一隻手揪著少平的領口,讓他儘量挨近她。
老太太哭著問少平:“把安安……槍打在……什麼地方了?”
“什麼?”少平大聲問,沒聽清奶奶說什麼。
“安安的……屍首……拉回來了沒?”
“啊呀!我哥好好的嘛!誰給你說……”少平愁眉苦臉地笑了一下。
“她們說……槍打了……那麼把誰……打死了?”“誰也沒死!都活著哩!”少平大聲說。
“那你姐……你姐……哭誰哩?”“是我姐夫!他……”少平一下不知怎樣給焦急的老祖宗說清楚這事。
“你姐夫……怎啦?”老太太一下子不哭了。噢!使她寬慰的是,最親的人沒出事。對她來說,蘭花的女婿雖然也重要,但終究沒家裡其他人重要。
少平仍然不知道怎樣給奶奶說清他姐夫的事,就只好隨口說:“他犯了點錯誤,人家讓他勞教!”
“貓……叫?”老太太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少平忍不住笑了。
少平他媽已經下了炕,對兒子說:“你就給奶奶說什麼事也沒。”
“你和我姐哭,她看見了,能哄了嗎?”
這時候,老太太更急了,指著腳地上吃糖的貓蛋說:“是……貓蛋?她不是好好的嗎?”
“不是嘛,是我姐夫!”少平也急了。
老人看來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她瘦手緊緊揪著少平的領口,追問道:“你姐夫……出什麼事了?貓叫……是怎啦?”
少平大聲說:“不是貓叫,是勞教!就象學生娃調皮,叫先生訓了一頓!”他急中生智,即興想了個奶奶可以明白的解釋。
“噢……”老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瘦手把他的領口放開,疲倦地閉住了眼睛。她這下聽明白了。唉,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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