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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誠不謬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宮之客?……吾生於宦族,長在名門。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誠為虛度青春。光陰如過隙耳,(淚介)可惜妾身顏色如花,豈料命如一葉乎! 也這樣,當她從自然的懷抱中重新認識了自己、發現了自己,她便忍耐不住了。她接受了自然的崇高指令,要去過一種新的生活,哪怕是短暫的,哪怕在夢中。 一切能夠享受正常的青春和感情的姑娘是難於理解杜麗娘這番心聲的力度的。一切能夠自由地觀賞自然景色、領受天地恩賜的青年是不會面對春光產生杜麗娘這樣強烈的生命衝動的。但是,我們只要根據湯顯祖提供的情境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杜麗娘的爛漫青春陷落在如何深黑的泥淵裡,我們就能理解她。這是一股衝開頑石迸湧出來的激流,在平常的情況下,它也許只是一泓靜靜的泉水。   。 想看書來
世紀的豐收(3)
於是,她立即做起了大膽的夢。這個夢,就是她突然翻卷出來的情感的凝聚;這個夢,就是對於由她的父母、腐朽的塾師、高高的門檻、整日相對的繡架、裝著禮教的書櫃等等組成的家庭生活的叛逆,就是對於“宦族”、“名門”的叛逆。平時連午睡也不准許的森嚴家教,怎會容忍這麼一個夢呢?這個夢,在杜麗娘活動的天地裡,是沒有絲毫容身之地的。但這又正是她全部生命寄託所在,因此她要揹著人,獨個兒到花園“尋夢”。“尋夢”之舉,證明她的青春焦渴,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一種邁開了步不再想回頭的決絕行動,也證明她的這種行動是何等艱苦和可憐,有著何等險惡和渺茫的現實背景。連夢還要尋,連夢也值得尋,湯顯祖由此寫出了夢境和實境的嚴重分裂,理想和現實的嚴重分裂。他用夢境,反襯了現實的黑暗;他又用現實,反襯了理想的珍貴。 當這一切都寫好了,杜麗娘因夢而死、死而復生的理由已經大體溝通。當千百個杜麗娘只能在夢中享受她們的青春和理想的時候,我們的藝術家為什麼不能以自己深厚的同情心和豐富的想像力,給她們以許諾呢? 然而,湯顯祖的許諾不是輕薄的。他不能偽造一種現實,他必須如實地寫出杜麗娘理想實現的艱難性。他寧肯運用怪誕的手法,也不願過多地粉飾。因此,他只能先在夢中給杜麗娘引來一位青年男子,而杜麗娘真的要和他結合,還得經過一番生死磨鍊。這樣做,不是炫奇競怪,而是為了說明,在湯顯祖生活的年代裡(儘管他所採用的是歷史上已有流傳的故事),要實現正常的感情理想幾乎沒有實現可能,但是,天地間又畢竟存在著一種不被現實困厄所掩埋的“至情”。只有這種力敵生死的“至情”,才能構成對於扼殺感情的黑暗現實的挑戰。一切萎弱的感情細流,根本無法與那麼沉重的禮教相抗衡。 質言之,湯顯祖筆下的“至情”,因它從杜麗娘胸中迸發出來時已賦有了特殊的強度和濃度,因它要對付的是一種像大山一樣沉重和巨大的阻礙,所以就流瀉成一種怪異的行程。它無法平直地貼著地面行進。古今中外許多浪漫主義傑作的高強度的、怪異的情感行程,都與之相類。 平心而論,湯顯祖透過一個春夢交付給杜麗娘的男子柳夢梅,是配不上杜麗娘的。讓杜麗娘為他而生生死死,他是應該自慚形穢的。柳夢梅,比上,比不過張君瑞,比下,比不過賈寶玉。這或許是杜麗娘比崔鶯鶯和林黛玉更不幸的地方。傻乎乎的張君瑞要比柳夢梅真情,而賈寶玉則更不用說了。林黛玉雖然未能與賈寶玉結合,甚至連杜麗娘那樣的夢也沒有做過,但無論如何她被一個真正理解自己的人愛過了,這就夠了。柳夢梅與杜麗娘還沒有那樣知心。柳夢梅也有一些大致不錯的作為,對杜麗娘的情感也不能說不深,但總的說來,他主要是在杜麗娘身上迸發出來的“至情”的承載體。在杜麗娘身邊,除了父親,只有腐朽塾師一個男性,後來劇中還陸續出現過一些殘疾人物,在這麼一個可怕的環境中,柳夢梅,已算是一線光明瞭。 雖然柳夢梅的形象內涵與杜麗娘對於他的情感強度並不相稱,但他無論如何是一個正常的男青年。杜麗娘並不是像林黛玉那樣苦苦地尋求一個知音,而只是尋求一種正常的戀愛生活,正常的情感形態。因此如果塑造一個也是性格非常鮮明、情感非常奇特的柳夢梅是不必要的,甚至是要不得的。就像後花園的春光並不奇特,但對杜麗娘來說卻珍貴之極一樣,柳夢梅的形象也應是平常的。這樣看來,《牡丹亭》的情感結構與許多愛情題材的劇作不同,它是更加突出杜麗娘的主體性的。柳夢梅只是她的陪襯,而不是像《西廂記》和《紅樓夢》那樣,男女主人公面對面地向著愛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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