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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知的史實;兩人最後相會於天庭,這是不少藝術家都作過的幻想。洪昇在情節上並沒有驚世駭俗的創造,並沒有出奇制勝的翻新,何以使他傾注了那麼多的精力,又獲得了那麼大的成功呢? 這個問題或許還可以這樣提:借“國喪期”為名對這出戏進行迫害是不是還有其他更深入的原因呢?一個寫了這麼一部歷史劇的作者的死亡,為什麼會引起當時文壇那麼深切的悲哀呢? 顯然,並不是洪昇空前真實地再現了唐代的一段重要史實,也不是他的觀眾、他的相識和不相識的友人突然對唐代歷史發生了濃厚的興趣,而是他藉著一個人們早已熟悉的歷史故事,灌注進了自己的、也是同代人的思想情感。當然,劇作中的唐代還是唐代,唐明皇、楊貴妃也沒有“由唐入清”,但是由於這一切都是洪昇創造的產物,因而又是一個與清代有著特殊親近關係的唐代,一群與洪昇有著密切心理往還的唐代人物。 在這一點上,後代評論家斤斤於洪昇對於歷史真實的忠實程度、對於歷史人物的褒貶分寸是沒有太大必要的。德國啟蒙主義戲劇家萊辛曾說: 詩人需要歷史,並不是因為它是曾經發生過的事,而是因為它是以某種方式發生過的事;和這樣發生的事相比較,詩人很難虛構出更適合自己當前的目的的事情。假如他偶然在一件真實的史實中找到適合自己心意的東西,那他對這個史實當然很歡迎;但為此耗費許多精力去翻閱歷史是不值得的。即使查出來了,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呢?假如我們以某件事已經發生為理由,來推斷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那麼,有什麼東西妨礙我們把一個完全虛構出來的情節當作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一件歷史事件呢? 萊辛直截了當地認為,歷史劇作家看中一段歷史故事,完全是看中這個故事的發生方式。自己滿腹的心事一時找不到一種合適的方式傾洩出來,突然看到一件史實正恰可以成為自己情感的傾洩方式和合適承載,於是就取用了。他為了說明問題的本質,可能對史實的某些基本真實性過於怠慢,但他的主體見解還是十分警策的。 洪昇看中《長生殿》的題材,主要也是看中李、楊愛情的發生方式。他想借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兩方面的時代性感受:一、對於至情的悲劇性呼號;二、對於民族興亡感的深沉寄寓。 當這兩種感受藉著李、楊故事開展的時候,既表現出了它們間的深刻聯絡,又表現出了互相的矛盾以至嚴重牴牾。洪昇不會沒有看到這一些,但他不在乎;他鬱憤的心理、苦悶的情緒,本來就包含著無數無法解決的矛盾,他不想構造一個光滑圓熟的故事把這些矛盾都填補掉,而是願意真誠地把兩方面的感受都濃重地抒發出來,構成一個寬大的、留下了一些澗溝阻礙的藝術空間,交付給觀眾。我們如果苦心地去抹殺他留下的矛盾,或者苛刻地去譏評這些矛盾,都是不必要和不合適的。當我們面對著一個真誠地進行著藝術表現的洪昇的時候就會發現:多層次的雙重組合,正是《長生殿》的主要藝術特色。 讓我們先看第一方面:對於至情的悲劇性呼號。 《長生殿》開宗明義就表明了戲劇家在情感問題上的旨意: 今古情場,問誰個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誠不散,終成連理。萬里何愁南共北,兩心哪論生和死。笑人間兒女悵緣慳,無情耳。 感金石,迴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總由情至。先聖不曾刪《鄭》《衛》,吾儕取義翻官徵。借太真外傳譜新詞,情而已。 請看,洪昇說得多麼明白,對於楊太真的故事他只是當作一種憑藉,為的是表現情;這種情,可以連貫南北萬里之遙,可以通達生死陰陽之界,可以產生開金石、迴天地之力;青年男女老說自己沒有緣分,其實應怪自己未入至情,一部青史處處可見至情,連聖人孔子都沒有否定過這種感情,因此洪昇要以戲劇形式來好好地寫一寫情! 由此,我們立即可以想到湯顯祖,想到《牡丹亭》。這番話,有點像是湯顯祖的至情說的重新表述。如果說,從認真地宣揚著封建主義的國家倫理觀念的蘇州劇作家身上,我們看到了湯顯祖精神的一度沉落,那麼,在洪昇身上,我們發現了湯顯祖精神的某些餘緒。他稱讚過《牡丹亭》出入生死、“掀翻情窟”的主旨和筆力,因此當有人說他的《長生殿》是一部“鬧熱《牡丹亭》”,他頗覺高興:  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世紀的豐收(10)
棠村相國嘗稱予是劇乃一部鬧熱《牡丹亭》,世以為知言。 那麼,能不能把《長生殿》和《牡丹亭》分別張揚的至情劃上等號呢?不能。兩者既有聯絡又有重大區別。在宋明理學長期統治著中國思想領域的總體背景下,稱揚情的純度和力度,大多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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